青葉背麵有一道閃光的字靈。
——地動。
大地震顫,原本就龜裂的地麵隨著這次震動,讓裂縫變得更大。停靠在上邊的這一艘巨船整個往地縫深淵中掉下!
桅杆倒懸,古船受力瞬間翻轉,船體倒朝著地麵深淵墜落數十米。原本就有些風化的船隻部分被撞得七零八落,升起大片風煙。
聞人胥站在裂縫邊緣,目光含笑地望著卡在深淵中的船隻。
庚漢複站在他身旁,聽聞人胥說:“你下手可真狠,我們要殺的也並非這三人。”
“我看老秦也不是衝著殺人來的。”庚漢複卻笑道,“否則也不會把人單獨關進兵甲陣裡。”
聞人胥:“哦?”
庚漢複:“蘭藥在老秦手裡。”
聞人胥輕挑下眉:“原來如此。”
庚漢複說:“雖然機關家那邊的人說最近常艮聖者無法被召喚,但也不能全信,誰知道常艮聖者會不會在自己唯一的徒弟身上放點什麼東西。”
“可不是唯一的徒弟。”聞人胥回頭朝秦崇學和梅良玉最後消失的方向看去,“今年不是又收了一個徒弟嗎?南宮王府的小郡主。”
庚漢複捋著胡子笑:“記性差了,我總是忘記這事。”
聞人胥側過身去,望著兵甲陣的方向說:“洗兵圖卷,在這個兵甲陣內,老秦應該很快就得手了。”
庚漢複也點頭道:“他這會還沒出來,恐怕是想從梅良玉身上帶點什麼東西回去給小姐當驚喜吧。”
比如一根手指,一隻眼睛。
*
東風海,山道。
一個身披黑鬥篷的人影走在寂靜無人的山道上,這個距離已經可以看見在夜裡出來活動的海螢,和在龜裂地麵沉默無聲的古船們。
紅光如星火飛舞,路道兩旁是高高的紅杉樹,十分密集,在黑夜之中難以分辨。
薛木石耳裡戴著扶桑珠,聽見藏在暗處的虞歲聲音:“左邊樹上兩個,右邊樹下兩個,再往前靠近船隻的地方還有兩個。”
讓這些人埋伏在東風海,一是迷惑歐如雙,二是能防止在秦崇學目的達到之前被梅良玉跑了。
“你知道他們都是什麼人嗎?”薛木石壓低聲音問。
黑風袍貴有貴的道理。
它不僅能遮住你的身形容貌,也能遮住你在衣袍之下的動作和聲音。
“為了以防萬一,他們不敢讓玄魁的人來,所以守在這裡的都是外城幫派的人。”虞歲通過五行光核觀察著埋伏的人員,將從聽風尺和黑胡子那邊得到的情報告訴薛木石,“師兄在外城的仇家本就很多,他們將要殺師兄的消息放出去,來的人隻多不少。”
黑胡子在外城幾十年,對外城的勢力情況十分熟悉,靠著虞歲說的幾個形象特征,在短時間內就將那些人的身份全都盤查出來了。
虞歲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但這些人都跟玄魁做過生意,不是幫忙製作蘭毒,就是牽線販賣。”
薛木石聽後,又堅定了心中念頭,問:“這裡的人最高什麼境界?”
虞歲盤腿坐在一顆巨石上,周圍都是比人還高的雜草叢,她坐下之後,雜草叢把她也遮住了。
“最高十境。”虞歲轉了轉眼珠,打量著埋伏在樹上的人,“在靠近船隻的左邊,他叫劉義,農家術士。”
農家術士。
薛木石在心裡默默重複了一遍。
“其次是靠近船隻的右邊,兵家弟子,八境,陳永福,剩下的都是六七境的人。”
“都是些與天鶴幫交好的散人,以前因為天鶴幫的事,在師兄手裡吃過苦受過難。”
或者是有親朋好友死在梅良玉手裡,為了報仇。
天鶴幫因為參與蘭毒一事被聖者掃蕩清除,已經沒人了。
薛木石在道家潛心修煉幾個月,如今已是道家六境術士。
虞歲曾懷疑異火會給滅世者帶去不同的變化,對修行來說有利有弊,如果沒猜錯,哪怕薛木石不是個天才,修行速度也不會慢。
薛木石雖然有所克製隱藏,但有些時候也藏不住。
虞歲想起第一次在雲車飛龍上見到薛木石的那幕,他將衛仁放在薛嘉月身上的石蠍子拿出來,薛嘉月本人卻毫無所覺。
雖然薛木石說他怕農家的蟲子,但他卻對這些東西十分敏感。
衛仁曾和虞歲提過,說他偶然發現,薛木石有時候很招農家蟲獸的喜歡,有時候又會被它們討厭。
害怕農家蟲子的人,卻很招農家蟲獸們喜歡。
薛木石問:“一共六人,就靠我們兩個,你有把握嗎?”
虞歲收起思緒,反問:“你怕了?”
薛木石委婉道:“我是覺得……有十境的農家術士和八境的兵家術士在,你再叫兩個十三境的南宮家術士來會更有勝算。”
虞歲平靜道:“打不過就用異火把他們都燒了。”
薛木石:“……”
這可不興燒啊。
就為了這兩個歪瓜裂棗把整個世界都燒了,那玄古大陸的其他人不知道會怎麼想。
“倒也用不上……”薛木石還沒說完,虞歲又道,“從滅世者記載的信息來看,異火曾經是可控的,現在雖然變得不可控,但還是有一兩次可控機會的。”
“可隻要失誤一次就會死。”薛木石輕聲道,“你敢去賭這一次失誤嗎?”
失誤後燒的可不隻自己,是千千萬萬的人。
虞歲把玩著手中聽風尺。
曾經她懵懂無知時,無意中用過一次,因此救了自己和鐘離雀。
在外城遇上盧海葉以為自己會死時也無意識用過異火的力量,那次如何靠異火強化的九流術,虞歲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
雖然兩次都有驚無險,但知道的越多,反而越不敢去賭。
因為她沒有自信可以控製得住。
“那就沒辦法了,反正等會打不過那兩個十境和八境我們也得死,現在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先說好——”虞歲拉長尾音,“我可沒有什麼厲害的神機術,你最好有。”
薛木石:“我也沒有。”
虞歲佯裝生氣道:“你都知道我可以操控聽風尺,還可以控製瀕死來聯係其他滅世者,再裝下去就沒意思了。”
薛木石見她不信,急了:“真沒有!”
“你沒有神機術,又不肯用異火,那你怎麼有自信跟著我來殺人的?”虞歲更生氣了,“冒險就為了殺幾個蘭屍,你的正義感竟然這麼強?”
薛木石被她給凶結巴了:“我、我是因為……”
虞歲忽然提醒道:“左邊。”
薛木石已經走入埋伏者的攻擊範圍,率先出手的是法家七境術士,莊誌泉。
法家裁決術·雷刑。
五道驚雷閃爍,在山道中光芒大綻,急速蛇形前進,將薛木石擊退老遠。
薛木石在聽到虞歲提醒的瞬間就已燃起護體之氣,雷線雖然到達他身前,卻因為護體之氣的防護沒能傷到他,隻是將其擊退。
莊誌泉從樹上落地,也是一身黑披風,摘下遮臉的兜帽,露出一張白胖的臉,神情卻很囂張:“什麼人?報上名來,今晚東風海被哥幾個占領,想要進去,得由我們決定。”
右邊也有人從黑暗中走出,語氣陰森道:“難不成是梅良玉的同夥?”
還掛在樹上的人也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敢一個人來赴約,肯定喊了人來!”
虞歲因為和薛木石去買黑風袍耽誤了時間,也就隻比梅良玉早一點到東風海。
東風海最深處的獸骨船亮起火光的時候,也是莊誌泉襲擊薛木石的瞬間。
此刻等候在山道兩旁的四名埋伏者都出現了,每一個都身著黑披風。
雖然都是一身漆黑,卻並非虞歲和薛木石這般闊綽,莊誌泉幾人穿的是普通的黑披風,不像黑風袍一樣可以藏住身形和聲音。
薛木石看了看前方道路上的凶神惡煞四人,又扭頭看了眼自己空無一人的身後,壓低聲音問:“你人呢?”
虞歲答:“放心,我在的。”
薛木石不是很放心:“你在哪?”
他左右看了看,沒發現虞歲。
“這幾人裡境界最高的就是七境的法家術士,莊誌泉。”虞歲說,“就是剛才第一個出手打你的那人。”
薛木石朝莊誌泉看去。
莊誌泉不耐煩地伸手指他:“狗東西,說話啊。”
樹上的人冷聲道:“管他是誰,不說話就按照梅良玉的同夥處理。”
“正合我意!”莊誌泉戰意高漲,招手間,五道驚雷再次朝著薛木石猛攻。
五道驚雷互相交錯,眼花繚亂,難以辨彆,閃避的動作若是慢一拍就會被雷刑擊打中,不死也殘。
薛木石借著禦風術閃避,從山道中撤身,轉進林中,想要借著密布的紅杉林木躲閃,卻有人配合莊誌泉揮斬劍氣,將靠近山道邊上的紅杉木全數砍斷。
粗壯的紅杉木接連倒下,驚起夜間飛鳥無數,也斷了薛木石後撤的路,逼迫他躍至空中。
在莊誌泉四人都集火薛木石的時候,虞歲正不慌不忙地操控四顆五行光核,悄無聲息地貼至四人的胸前。
虞歲對薛木石說:“隻要你能破他們的護體之氣,這四人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