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看起來像是在說自己遺憾,實際卻是嘲諷兵家異寶在秦崇學手裡根本沒發揮出威力。
秦崇學冷笑著,看穿穆武心思,沒有中他的激將法,心中卻也不好過。
穆武難纏,劍靈被張宇軒控製,諸榮雖然沒有再出手,卻無形中給足了他壓力,讓他不得不處處防範。
秦崇學雙手握住變形的長刀,冷聲道:“洗兵圖這等兵家異寶,豈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看的。”
張宇軒不客氣道:“我看是你被強破兵甲陣反噬,剛才又被刀氣所震,五行之氣受損,不敢再施展兵甲陣吧。”
諸榮說:“你猜的八九不離十。”
秦崇學冷眼朝諸榮看去,下一瞬臉色忽變,護體之氣散去,嘴角溢出一縷血色,握刀的手鬆了鬆。
遊走體內的五行之氣變得緩慢,像是被凍結似的,而他的四肢也控製不住在發麻。
秦崇學雙目暈眩,恍惚中看見自己的雙手浮現出彩色的蛇鱗,腦海裡飛速閃過之前攔路的彩鱗巨蟒,短刀插進蛇鱗縫隙,雷光閃爍後飛濺的蛇鱗帶起的血水——蛇血?
他臉色難看地盯著自己袖口沾染的一滴蛇血。
隻是淺淺的一滴,不細看都難以發現。
這蛇毒悄無聲息地越過他的護體之氣,侵入內體,汙染他的五行之氣。
“這吞天蟒毒如何?”諸榮攤開手掌,露出掌心的那一片蛇鱗,問秦崇學,“你再動用五行之氣,必定五行逆亂,還想著跑嗎?”
秦崇學方才已然動氣。
穆武那一刀霸道,他出手料定秦崇學能躲,於是先落刀肩膀,而非咽喉,殺意是威懾,使刀氣入體,加速秦崇學毒發才是穆武的目的。
他與諸榮配合默契,秦崇學毫無所覺。
如今秦崇學五行逆亂,痛楚傳遍四肢百骸,連呼吸都覺刺骨痛苦。
他動了動眼珠,警惕諸榮和棲霞劍靈的同時,壓低嗓音冷笑道:“既然你想見識洗兵圖的威力,我就滿足你。”
穆武看起來半點都不著急:“以你現在五行逆亂的情況,就算使用洗兵圖,又能發揮幾成實力?”
“你親自領教不就知道了?”秦崇學話音未落,就從手中拋出一個白色小瓷瓶,刀光一閃,瓷瓶被劈成兩半,藏匿其中的白煙隨之飛出,被秦崇學納入體內。
馥鬱的蘭花香在秦崇學鼻腔中散開。
迫不得已,他不得不在此時借助蘭毒返魂香的力量。
秦崇學深吸一口氣,額角青筋鼓起,體內充盈澎湃的力量迫切地想要找到突破口釋放出去。
諸榮:“蘭毒?”
穆武暗道不好,閃身上前阻攔,衝破張宇軒咒字束縛的劍靈卻過來攔了一瞬,劍靈雖被穆武攔腰斬斷,後邊的秦崇學卻成功用出了《洗兵圖》。
黑白描線的畫卷自秦崇學身後展開,道天兵神象從畫中飛出護在秦崇學身前。
神女挽弓,神將握劍,天兵揮錘,分彆對應躍身上前要將秦崇學攔下的人。
《洗兵圖》上未出陣的天兵們,卻動了動眼珠,眼含金光,威目震懾,被其注視後,護體之氣秒破。
一次性召喚出名天兵助陣,已是秦崇學的極限,還是靠蘭毒提升五行之氣的極限。
神女挽弓搭箭,飛射而出的利箭滿是肅殺,氣浪對衝,使得穆武避無可避,隻能後撤,瞬息之間,便被擊退百米遠。
穆武和棲霞劍靈同時出刀與利箭相拚,拚出星火無數,連刀柄都能感受到氣浪對拚後的灼熱,力道反震到他虎口發麻,才堪堪接下這一箭,將其斬斷。
諸榮和張宇軒也沒被逼退老遠,重新回到巨船上時,已經不見秦崇學的身影。
穆武沒有放棄,說:“再找。”
道身影轉瞬消失在夜幕下。
*
秦崇學從海水中冒頭,按住仍舊發麻無法動作的右手,咳嗽著從海中上岸。
岸上沙石濕潤,秦崇學在上邊踩出一道道深坑腳印,海浪拍打而來,又將這些痕跡吞噬。
秦崇學瞥了眼自己的右臂,目光充滿陰霾,穆武那一刀著實狠辣,諸榮的吞天蟒毒這會也沒法徹底清除。
沙地前邊是綠野蔥蔥的島嶼,秦崇學走進林中,敏銳抬頭,看見兩道身影在高聳的草叢後,右手下意識地要握刀,卻無法動彈。
“怎麼傷成這樣?”聞人胥從草叢中走出,微笑地看向秦崇學。
另一邊的庚漢複也走了出來,皺著眉頭打量秦崇學,目露擔憂之色。
見是這二人,秦崇學才鬆了口氣,眼中戒備撤除,露出幾分疲憊:“快要離開東風海時遇到了名十境,其中一人與我同是兵家,出招狠辣,又與農家的人配合默契。”
“看來那兩人沒追上我和老聞,倒是遇見你了。”庚漢複又問,“中了農家的毒嗎?”
秦崇學收斂眼底情緒,不動聲色道:“沒什麼大礙,休息會就好。”
“看樣子你似乎用了蘭毒。”聞人胥卻若有所思道,“是返魂香還是蓮霧?”
秦崇學捂著右臂往前走:“情急所致。”
庚漢複跟在他身後,聞人胥走在秦崇學身側不遠,兩人都在打量秦崇學。庚漢複問:“那小子倒是不笨,知道叫太乙的十三境教習過來,今晚是我們失算了。”
秦崇學冷哼聲,沒答。
聞人胥問:“沒能殺了梅良玉,咱們恐怕難以回去跟小姐交差,有了今晚這一遭,日後再想在外城撞見梅良玉就沒那麼容易了。”
庚漢複也道:“你今晚還動用蘭毒,若是被追來的太乙教習發現,心中惦記,回頭咱們在太乙的行動也受限製。”
秦崇學聽得心煩,忍不住開口道:“我今晚並非為了殺梅良玉而來,小姐雖恨極了梅良玉壞事,卻也知曉……咳咳……”
氣血翻湧,被蘭毒壓製的吞天蟒毒又開始攪亂他體內的五行之氣,隱約又有五行逆亂的跡象。
秦崇學不願讓這兩人看出自己狼狽的模樣,將痛楚強壓下去,繼續說道:“我奉小姐的命令,拿梅良玉試新的蘭藥,今晚已經成功讓他被蘭藥感染,太乙也非久待之地,天一亮就走。”
庚漢複聽得心中一顫,麵上卻不顯:“你將蘭藥注入梅良玉體內了嗎?”
“沒錯。”秦崇學說,“在兵甲陣中,借著洗兵圖的天兵相助,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在那箭尖塗了一小瓶蘭藥。”
庚漢複低頭再抬頭的瞬間,心思百轉,他的目光緊盯著走在前方,距離在一擊兩步遠距離的秦崇學,袖中的手剛剛抬起做掐訣狀,險些就要動手。
卻有人比他更快。
本就走在秦崇學身邊的聞人胥忽然側身麵向秦崇學,將他前路攔住的瞬間,一手在秦崇學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快很準地刺進他的胸膛,準確地抓住體內的那顆十境神魂光核。
“你……”秦崇學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人,聞人胥朝他一笑,手下卻再次用力,五指抓著神魂光核將它從秦崇學體內掏出。
秦崇學再也撐不住,口吐鮮血,身形踉蹌地往後退去。
站在後邊的庚漢複下意識地避開,也不敢置信地望向聞人胥。
“聞人……”秦崇學嘴唇翕動,氣若遊絲,目光卻死盯著那個光頭。
聞人胥一手握著秦崇學的神魂光核,另一隻手握著黑色的小瓷瓶,對著秦崇學晃了晃:“這才是小姐給你的蘭藥,隻是不巧,今日動身前被我從你那換走了。我是相信你的,老秦。你辦事我很放心,你也從來沒讓小姐失望過,如今你成功將‘蘭藥’注入咱們少主體內,我非常感激。”
秦崇學眼中倒映著聞人胥禮貌微笑的模樣,卻在一瞬出現兩道重影,讓他難以分辨眼前究竟是虛幻還是現實。
——蘭藥被聞人胥換過了?
——少主又是誰?
——如果他手裡的才是蘭藥,那我給梅良玉的又是什麼?
秦崇學大腦暈眩,渾身都變得輕飄飄。他用儘全力看了眼像是呆住什麼都沒做的庚漢複,又看回偷襲自己的聞人胥。
這二人的所有信息在此刻於他腦海中飛速閃過:
和他同一時間進入玄魁的人,這些年與他多次出生入死的人,他認為對自己、對小姐忠心耿耿的人,怎麼會——
秦崇學努力想要再看清眼前到底有幾個聞人胥,卻在聞人胥捏碎他的神魂光核的瞬間,眼眸一片灰白,再也看不清世間的任何景色。
庚漢複望著倒地的秦崇學,半晌後,才不可置信地望向聞人胥:“你當著我的麵殺了老秦?!”
聞人胥輕輕拂去掌心的血跡,笑道:“你不也私下偷偷和穆永安見麵嗎?”
“你……”庚漢複神色凝重,“老聞,咱們之間似乎得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