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有三個孩子,周蓉是唯一的女兒,正因為這個唯一,周蓉受到的寵愛要比哥哥和弟弟多。在過去傳統的重男輕女的家庭裡,一旦女孩成為“唯一”,就會得到更多父母的關愛。父母疼愛她,哥哥寵著她,弟弟讓著她,周蓉完全被家人寵成了小公主。
周蓉正因為這份寵愛,才養成了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無論做什麼事情,隻考慮自己,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周家三個孩子,下鄉插隊必須留一個,周蓉俊俏,又是女孩子,最後周家人開家庭會議,周父做主讓周蓉留在家裡。
可父母的這份苦心,周蓉完全沒有感受到,為了所謂的心中的愛,依然不管不顧地趁周母和秉昆外出之際,留下一封信隻身一人奔赴貴州大山裡,而且和心中崇拜的,比自己大十多歲的北京詩人馮化成結了婚。
她哪管父母的擔心和眼淚,還有父親的生氣和無奈。周蓉一彆四年,從來沒有給父母家裡寫過一封信,女兒出走成了周父心中一直打不開的心結,周母想念女兒天天哭泣,把眼睛都哭瞎了。如果不是周父太過想念女兒到貴州大山裡去找她,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去見自己的父親。
當跋山涉水奔赴貴州尋找到女兒的父親問及馮化成,周蓉還倔強地回懟:
“我這輩子都不會和馮化成離婚的,如果因為他連累了咱家什麼,我寧可跟你們斷絕家庭關係。你們就當我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沒爸沒媽,沒哥沒弟。要是還不行,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們行了嗎?”
聽聽,這是個正常人能說出的話嗎?這也就仗著她是個女的,要是換了周秉義或是周秉昆,那是想都不帶想的,周誌剛直接就大嘴巴子招呼了,慣的毛病!
葉晨看著周蓉在那裡對著春燕媽殷勤的模樣,嘴角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這是一個不斷給自己立Flag,然後不停打自己臉的家夥,作為父母的周誌剛和李素華心疼你是閨女,不忍心教育你,那就隻能我這個弟弟擔起重任了。不讓你嘗嘗社會的毒打,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當初葉晨在醫院的時候,看到這一段氣的肝都疼,既然現在替代周秉昆重活一世,那就先拿你周蓉開刀吧,不是因為你,老娘李素華的眼睛也不至於哭瞎老娘,哭瞎了就得我來照顧,雖說照料父母是兒女天經地義的義務,但是因為幫你這個Bitch擦屁股,讓我來照料失明的母親,那就讓我心裡過不去了。
葉晨也撩起了門簾子,進了老媽李素華的屋,看到春燕媽打了聲招呼,叫了聲嬸兒,然後用爐鉤子把爐膛裡壓著的煤火挑了起來,讓屋子裡有點熱乎氣兒,春燕媽一看周蓉和秉昆都在,有些尷尬的對著周母開口說道:
“你看這倆孩子都在跟前兒,我一時之間都不好開口了。”
周蓉眉毛一挑,臉上堆滿笑容的開口說道:
“嬸兒是來動員我倆下鄉的吧!”
春燕媽看著麻利的周蓉,不由讚歎的說道:
“老姐姐,你家這周蓉不愧是高材生啊,料事如神!”
李素華的臉上常年掛著的笑容瞬間凝固,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招呼道:
“蓉兒,昆兒啊,你嬸子說的這個事兒跟你倆有點關係,你倆都聽聽。”
春燕媽看著老姐妹開口說道:
“上麵的政策已經很明確了,多子女的家庭,一戶隻能一個孩子留城,其餘的通通都要下鄉插隊去。”
葉晨看著春燕媽,直接開口說道:
“嬸子,我哥馬上就要去建設兵團了,家裡除了我就剩下我姐了,既然一定有一個要走,那就我走吧,我姐長的秀氣,而且女孩子身子弱,真要是到了鄉下,沒準兒是會做下病來的,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所以作為弟弟,我當仁不讓的應該擔起這份責任。”
葉晨都沒等周蓉一個高蹦進屋裡,就直接順著春燕媽的話茬兒,搶話在了前頭,而且把話說的那叫一個漂亮,任誰都挑不出他的不是來,李素華也讚許的看著自己的老小子,真是個懂事兒的娃。
周蓉還沒等撩開門簾子進屋,在外屋地就聽到了周秉昆的話,她頓時有些氣急敗壞,平日裡自己這個弟弟那是三棍子都打不出個屁來,今兒個怎麼就這麼能說會道了呢?她也急忙開口說道:
“嬸子,這種事怎麼能讓弟弟衝在前頭呢,自然是我這個當姐姐的擋在頭裡啊,我走!”
本來李素華聽著小兒子秉昆站出來表態,心裡挺開心的,結果轉眼就見周蓉主動請纓,這讓李素華的心裡頓時不是個滋味,她看著周蓉開口說道:
“閨女啊,當姑娘的好日子就那麼幾年!”
女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弱勢群體,如果家裡都是閨女,那講不了,可是家裡倆小子,就這麼一個寶貝丫頭,平日裡那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李素華自然是舍不得自家閨女離開自己身邊。
幾人爭執了一會兒,也沒爭出個結果來,這時候周誌剛從外麵推門進來,開口說道:
“我回來了。”
春燕媽一看周誌剛撩開門簾子進屋,知道這一家五口要商量個對策,自己作為外人,哪怕是平日裡跟老姐妹兒再親近,也不適合在留下這裡,她從炕上蹦下來,然後開口說道:
“老周回來了,你們一家人好好商量商量,我得去前麵的幾個街道啊,繼續去做動員,你們商量出個結果,告訴我一聲,我好跟主人!”
葉晨接過了父親周誌剛遞過來的棉手悶子和圍脖,擱在了一邊,然後就看到周誌剛挨著炕邊坐下。此時的周誌剛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兒,他馬上也要開拔去大三線支援建設,從此一家人天南海北,再聚在一起,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從東升照相館特意讓照相師傅洗了五張全家福出來,一人一張,哪怕是平日見不著彼此,總也還是個念想。
周誌剛心情複雜的從懷裡取出了信封,然後從裡麵取出了五張全家福照片,然後打量了眼周遭的媳婦和子女,有些傷感的開口說道:
“我洗了五張照片,一人一張。”
說著,周誌剛像是給家人發年貨一般的珍重,把照片一張一張的遞到了媳婦和三兄妹的手中。分發完畢後,周誌剛把照片的底片遞到了媳婦李素華的手中,然後有些傷感的開口說道:
“這是底片,放在家裡保存好了,這很可能啊是咱們家最後一張合影了。”
老爺子看著照片上的家人,臉上露出了不舍的神色,心中也充滿了對未知前路的迷茫。
葉晨坐在周誌剛的身邊,打量著臉上已經有了些微皺紋的老爺子。老話總是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在過去的年月,為人父母的,又能有幾個做到一碗水端平的?縱使周秉昆是老爺子的親生骨肉,大抵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在父母的眼裡,總有著自己的心頭愛。
葉晨對於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世是知曉的,所以他對周誌剛和李素華兩口子的厚此薄彼沒有太多的看法,哪怕不是他倆的親兒子,不管怎樣,老兩口對周秉昆都有著養育之恩,拉扯一個繈褓裡的孩子長大成人,遠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她周蓉可以不乾人事兒,周秉義為了權勢,可以去給彆人當上門女婿,自己卻不能像他們那樣涼薄。
李素華抹了抹眼淚,對著自己男人開口問道:
“孩兒他爸,再走一個的話,你打算讓誰走啊?”
周誌剛打量了一眼自家閨女,有些惆悵的站起身來,對著媳婦李素華說道:
“昆兒吧!”
葉晨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周蓉一眼,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周蓉的不甘,葉晨深知自己的姐姐可不是省油的燈,如無意外的話,自己的這位姐姐此刻應該惦記著找她的頭號舔狗蔡曉光幫忙了,畢竟她遠赴貴州下鄉插隊是要開具介紹信的,而且這件事要背著家裡人偷著進行。
李素華眼含熱淚的看著自己的老疙瘩,雖說這不是自己親生的,但是從小在自己身邊長大,眼瞅著要離開,她的心中充滿了不舍,隻見她拉著葉晨的手開口說道:
“媽記得你剛過十七周歲生日啊,太小了吧!”
周秉義看出了母親的不舍,開口說道:
“媽,要是實在不行,讓秉昆跟著我。”
還沒等李素華開口,葉晨直接接話說道:
“那可不成,你那裡太遠了,我舍不得咱媽,我就在周圍找個地兒插隊,到時候時不時的還能回來看媽,媽燉的酸菜可好吃了,我可忍不住好些年吃不到。”
周蓉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鄙夷,瞧你那點出息,乾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李素華聽著老兒子的話,頓時破涕為笑,用手輕輕摩挲著葉晨的臉龐,然後開口說道:
“好!好!到時候你啥時候想吃了,就搭車回來,媽做給你吃!”
葉晨笑了笑,然後拉著李素華的手開口說道:
“媽,你把咱家的戶口本兒找著,我去跟春燕媽招呼一聲,然後去街道把介紹信開出來,順便再找個眼巴前兒的地方下鄉,早些了了心事!”
“嗯,媽這就給你找出來!”李素華看著小兒子這麼懂自己的心事,心裡感覺很熱乎,開口答應道。
周蓉看著老媽把戶口本兒遞到了弟弟手裡,心急如焚,自己也得趕緊想辦法找人把介紹信給開出來了。
葉晨回屋套上了從周秉義手裡剛接到手的羊皮襖裡子的軍大衣,係好了圍脖,戴上了狗皮帽子,把戶口本兒揣在懷裡就出了門,直奔G委會走去,進了屋,他就看到了春燕媽,熱情的跟她打過了招呼,然後開口說道:
“嬸子,我們家定好了,我去下鄉插隊,我媽讓你幫忙找個跟前兒的地方,這樣也方便我時不時回來看看。”
春燕媽對老周家的這個小兒子稀罕到不行,忙不迭的答應,然後就聽葉晨開口問道:
“嬸子,我這介紹信去哪兒開?”
春燕媽忙站起身來,對著葉晨開口說道:
“秉昆你跟我過來,小陳,小陳!這是老周家的小子,馬上要下鄉插隊,你幫著給開個介紹信!”
葉晨趕忙走過來,手拿著戶口本兒,和春燕媽招呼的那個男人握了握手,開口說道:
“陳哥,麻煩您了!”
這時誰都沒有注意到,葉晨的戶口本兒輕輕的在對麵男人的中山裝上衣口袋挑過,隻見彆在中山裝上衣口袋上的那隻鋼筆神不知鬼不覺的不見了蹤影。
小陳領著葉晨來到了他的辦公桌前,拿出了專門開介紹信用的本子,伸手去摸上衣口袋的鋼筆,結果卻發現消失不見了,趕忙起身尋找,嘴裡還念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