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趕超還是當初的那個熱心腸,聽說葉晨有事情找他,直接開口說道:
“秉昆,咱們哥們兒之間有事兒直說就成,我能幫的一定幫,雖說你現在可能也用不著我幫什麼忙。”
葉晨笑著捶了下他的肩膀,然後說道:
“瞧你那死出兒,不論到啥時候,咱們也是一個胡同長大的發小,我跟你自然是不會見外。我聽說你大姐剛返程,一家四口都跟著回來了,加上你們兩口子,還有小寧,家裡房子不寬綽了吧?我跟鄭娟在太平胡同那邊的房子,你們兩口子先過去住吧,好歹也能鬆快鬆快。”
孫趕超一聽葉晨這麼說,眼淚差點沒下來,他們全家好幾戶擠在一個小破窩棚裡,他和於虹剛結婚沒多久,於虹這邊也懷孕了,家裡馬上就要添丁,都把他給愁壞了,葉晨此時的援助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及時雨啊。他忙不迭的開口說道:
“秉昆,感謝你能在關鍵時刻想著拉兄弟一把,兄弟也不是那不開事兒的人,咱倆怎麼都好說,太平胡同的那套房子是鄭娟的,兄弟不能讓你難做人,我跟於虹付你房租!”
葉晨笑了笑,然後幫趕超撣了撣身上的灰,開口說道:
“你那點錢留著給你媳婦買點營養品吧,就甭跟我這兒客氣了,真要是覺著過意不去,我把我家老宅的鑰匙留給你,隔三差五的幫忙過來瞧瞧,給我打掃下衛生,我也算你們兩口子有心了,但是咱醜話咱得說在前頭,太平胡同的房子隨你們住,我家老宅沒我允許,可不興隨便住人。”
“一定的,這我都已經很感激了!秉昆你放心,我每周都會跟我媳婦幫你們把屋子打掃一下,有我在,啥問題都不會有的!”孫趕超有些興奮的說道。
在人的一生中,尤其是年輕的那個時候,是很無助的。身無分文就要與生活這個強大的對手對線,這無疑是艱難的。這時候很需要有貴人相助,但是,所謂救急不救窮,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道理。一直窮的人你再救也沒辦法,但是有急事的人,你可以向他伸出你的援助之手。
姑且不論於虹是個怎樣的人,隻看在孫趕超這裡,葉晨都願意扶他一把。不得不說,六君子中命運最慘的就是孫趕超,他老實本分,從來不怨天怨地,踏踏實實,麵對苦難生活都是知足而樂觀,而且知恩圖報,可是最後卻被一場重病徹底擊垮,臥軌自殺,他的結局實在是令人唏噓。如果可能的話,葉晨願意給他自己最大的幫助,儘到一個做朋友的本分……
這天郝冬梅從家裡出來,正打算去商場轉悠一圈兒,因為周秉義要回來了,她想以自己最美的姿態,迎接自己的丈夫。
她和周秉義之間,這麼多年感情甚篤是事實,但是自打自己因為那年冬天的時候,不慎跌入冰窟窿裡,不巧又趕上自己當時正是經期,導致以後都不會再有孩子,這讓郝冬梅在麵對周秉義的時候不自然的有些底氣不足。
所幸周秉義待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好,不管是從高中時代,還是兵團插隊的那些年,亦或者是現在,都會設身處地的為她著想,這讓郝冬梅感覺到很暖。
女為悅己者容,能有這麼個真心實意跟自己過日子的人,郝冬梅感到很滿足也很幸福,所以她願意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去共同維係這段感情。
“嫂子,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了,好久不見!”一個聲音突然在郝冬梅的耳邊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抬起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周秉昆的媳婦鄭娟。
“鄭娟,秉昆跟你一塊兒回來過年了?他大哥馬上也回來了,我尋思著幫他買身過年的衣服呢,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了!”郝冬梅麵帶笑容,對著鄭娟說道。
郝冬梅的心裡,其實挺羨慕鄭娟的,彆看兩人的身份差距很大,可是她和葉晨的感情並不比自己跟周秉義的差,而且哪怕是葉晨去了北京上學,也一直把她帶在了身邊,而她和周秉義卻還要飽受兩地分居之苦。
鄭娟也淡然一笑,對著郝冬梅開口說道:
“秉昆年後要把二老接到北京去,他已經在那裡買好了房子,打算把二老接過去住,這樣也方便彼此照應,我這不提前幫忙給老人準備點出門家什嘛,所以趁著大哥和二姐還沒回來,提前預備好了,也省的他們回來沒時間。”
郝冬梅聽鄭娟這麼一說,頓時就是一愣,彆看她平時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似的,可到底身邊也有同事,對於吉春的房價也算是有所了解,在這邊一套不錯的房子,怎麼著也得幾百塊了,更何況是在北京那種地方,房價必然隻高不低,而據她所知,周秉昆和秉義跟周蓉都還在北大上學,他哪來的經濟能力負擔買房的錢?
在郝冬梅的心裡,第一時間就是給這件事打上了不靠譜的標簽,明天秉義就回來了,她可得跟秉義說說,讓他看好他們家老三,彆再讓人給坑了還不自知。
郝冬梅半帶調侃的對著鄭娟說道:
“你們家秉昆可夠厲害的,在北京哪兒買的房子啊?等我去看秉義的時候,順便過去串串門兒?”
對於郝冬梅的這種反應,鄭娟隻能說見得太多了,畢竟在葉晨這個年紀,能不朝著家裡伸手就算是不錯了,能反哺家裡的,實在是少之又少。鄭娟也很慶幸自己的老公這麼出色,而且還對自己這麼好,所以看到郝冬梅質疑葉晨,她心裡泛起了一絲不快,不過倒沒喜形於色,而是淡淡的說道:
“那敢情好,隨時歡迎大嫂過去做客,秉昆在南鑼鼓巷買了處院子,地方倒是蠻寬綽的,甭說大哥和大嫂去住,就是咱們家全都過去,院子也裝的下。”
嗬,越吹越沒邊兒了,難不成你家買的是四合院兒不成?這種事你忽悠下不懂行的也就罷了,居然還跟我在這兒胡謅八咧了。
不過郝冬梅也沒動氣,畢竟自己和鄭娟雖說是一家人,但是終歸還是隔著一層,說深說淺都不是那麼回事兒,這種事情還是得周秉義這個當大哥的出麵。雖說長嫂如母,小叔子是兒,可家裡不還有能做主的嘛,輪也輪不到她來開這個口得罪人。
話到了這兒戛然而止,二人都沒在繼續往深了說,因為都是經過社會曆練的人,互相都看出了彼此的抵觸情緒。鄭娟和郝冬梅各自買好了東西,相視一笑,然後就各回各家了。
第二天一早,郝冬梅就起了床,把自己拾掇的利索的,然後前往吉春火車站,去接周秉義回家。她到地方的時候,發現就她自己來了,周家老三周秉昆壓根兒就沒過來,心中的不快更甚,不過還是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夫妻二人久彆重逢,這時喜事兒,不能因為無關人等搞得自己不痛快。
其實葉晨之所以沒來,是因為太知道自家老大是個什麼尿性,他第一時間是絕對不會想著回家看父母的,而是去郝家報道,所以葉晨才不會討那個沒趣。去接大哥?無非就是接了個寂寞,那還去接他乾嘛,有那工夫在家補個覺它不香嗎?
而且不用想都知道,周蓉和蔡曉光肯定是跟著周秉義一道回來的,那個白眼兒狼這一年的時間裡,瞅葉晨都眼眶子發青,氣不打一出來,既然是相看兩厭,就更沒照麵兒的必要了。
不過當著二老的麵,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葉晨還是早早就出了門,因為呂川和唐向陽回來了,三人早就約好,今天一起去看曲老太太的,這在葉晨看來,可比去接周秉義和周蓉要來的重要的多。
周秉義兩口子在見了麵後,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然後和周蓉跟蔡曉光二人分了手,周秉昆跟著郝冬梅去了她家。至於蔡曉光和周蓉,則是找了個賓館,開了間房,兩人現在正處在如膠似漆的時候,整天膩在一塊兒都嫌時間不夠。
今天難得郝金龍公務不算繁忙,一家人聚在了一塊兒吃了頓飯,吃飯的時候,郝冬梅對著周秉義說道:
“秉義,你回家的時候,說說你們家老三,我昨個去商場的時候碰到鄭娟了,她跟我說秉昆在北京買了房,要把你爸媽接過去,跟他們一塊兒住,我咋尋思都覺著這事兒不靠譜,大家都是年輕人,腳踏實地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他彆不是被人給坑了吧?”
郝金龍和金月姬兩口子聽了閨女郝冬梅的話,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後把目光看向了周秉義,說實話,兩人對於周秉義還是滿意的,但是對於住在光字片兒的周家就不太看的上眼了,這也是他們一直都不跟親家來往的根本原因,因為他們覺得兩家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
周秉義聽了妻子的話,吞咽下口中的食物,然後端起了碗喝了口湯順順,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然後說道:
“那是你對他不了解,鄭娟還真是沒對你說大話,秉昆確實在那邊買了房,我還跟著去看過,就在南鑼鼓巷那頭,一個三進三出的四合院兒,花了一萬多塊,他也早就跟我提過,要在北京置業,然後把爸媽接過去跟他們一塊兒住。”
聽到周秉義的話,不光郝冬梅吃驚,就連郝金龍都罕見的瞪大了眼睛,他和金月姬在北京也呆過一段日子,自然是知道南鑼鼓巷是個什麼地兒,那裡的房價說是北京最高也絲毫不為過,擱以前,那裡住著的都是些達官顯貴,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住的起的。
郝冬梅看著周秉義吃驚的問道:
“秉昆不是跟你和周蓉一塊兒上大學呢嗎?他哪兒來的那麼多錢?”
不怪郝冬梅驚訝,人均收入二三十的年月,直接出手一萬多塊,買下一個三進三出的四合院兒,哪怕是對於郝家都很遙遠,更何況是從光字片兒走出去的大學生了,這也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周秉義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對盯著他的郝家三人開口解釋道:
“彆說你們,就連我和周蓉都小瞧我們家的老疙瘩了,他沒考大學之前,就在《人民文學》上發表過小說,當時就得了一千多塊稿費,臨走之前,幫著家裡把房子翻了新,蓋了個小二樓,然後帶著剩下的錢去了北京上學。
即便是上學的這一年,這家夥也沒閒著,在不耽誤學習的情況下,每隔一兩個月都會往《人民文學》,《收獲》這樣的雜誌投稿,而且都在雜誌上連載了,當初他寫的第一本書《蹉跎歲月》,據說已經被出版社看中,裝訂成冊,要出版發行了。
所以這家夥還真的不缺錢,最主要的是他的錢來的正大光明,誰都不能挑出不是來。如果他整天忙著寫文章,我作為他大哥還能絮叨他兩句,畢竟去北大是去上學的,可他在學業上也是屬於一騎絕塵的那種人,在經濟係是名副其實的狀元,沒誰能撼動他的地位。”
換了旁人聽了周秉義的話,可能還會覺得他在炫耀自己的弟弟,可是郝家三人,卻能在周秉義的話語中,聽出周秉義深深地無奈。
郝冬梅和周秉義是高中同學,兩個人好的就跟一個人似的,郝金龍和金月姬作為父母,自然要將對方的家庭背景給弄清楚,周家的老大和老二,在學校裡完全就是彆人家的孩子,至於周秉昆,則是他們的對立麵,妥妥的老師見了都頭疼的差生。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十年時間過去,當初的那名初中都沒讀完的差生,居然憑借一己之力逆襲,成為了整個吉春都街知巷聞的狀元。最關鍵的是,他還遠不止此,在文學上有這麼大的造詣。
郝金龍聽了周秉義的解釋,未置可否,吃完飯,擦了擦嘴,然後對著周秉義說道:
“秉義啊,呆會兒吃完飯,到書房來一趟,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