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笑了笑,然後從煙盒裡甩出一根煙來,點著了火吸了一口,吞雲吐霧間開口說道:
“趁熱打鐵是應該的,換了我估計也會這麼做,不過有些話咱們得說在前頭,這台車已經買了三年了,前兩年作為你們練習修車的工具,這一年才開始回本,這些年萬元戶的含金量彆人不知道,你們倆是最清楚的。咱們兄弟之間幫幫忙倒好說,不過在錢這方麵,還是要捋清的,親兄弟還明算賬呢,這也是為了大家將來不至於為了這些事鬨不愉快。
錢你們可以晚個一年半載的再還,前三年我算無息借給你們使用,這都是小事兒,不過打今年起,我要開始收利息了,我也不會多要,就跟銀行一年死期的利息一樣就成,行的話咱們呆會兒就找地方起草個文書,你倆覺著怎麼樣?”
正所謂升米恩,鬥米仇,彆人在危難的時候,你給他很小的幫助,他會感激你。可如果給人的幫助太多,讓其形成了依賴,一旦停止幫助,反而會讓人忌恨。
葉晨在孫趕超和肖國慶最難的時候伸出援手,這沒毛病,但是在他們緩過勁兒來的時候,要把話跟他們講清楚,讓他們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出於多年的兄弟感情,而不是應該應份的,給他們敲個警鐘,不要到時候拎不清。
葉晨的話說的在情在理,將近一萬塊錢,放在銀行到了現在三年利息也已經好幾百了,孫趕超和肖國慶對視了一眼,然後說道:
“成,就按你說的辦,不過今天就算了,咱們隻喝酒就好,明個醒酒了,再把這張借條給補上,這種事情確實要弄清楚,要不然到時候傷兄弟感情就不好了!”
既然話已經說開,三兄弟之間就沒了那些個拘束,葉晨繼續說道:
“我記得吳倩和於虹現在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呢吧?”
孫趕超喝了口酒,然後吃了兩口菜壓了壓,接著說道:
“是啊,於虹以前呆著的國營浴池變成了公私合營,叫做普羅旺斯洗浴,她也被直接買斷了工齡,回家呆著了,畢竟不是誰都跟喬春燕一樣潑實,即便是從婦聯下來,在普羅旺斯也混到了副經理。
至於吳倩那邊,據我所知,當初咱們幾個吃飯的那個國營飯店,也被個人承包了,老工人也是全部買斷,萬幸我和國慶現在在外麵跑車,一個人的收入能養活一家,要不然連哭都找不著墳去!”
孫趕超的話說到了肖國慶的心坎兒,當初的五小,這些年一直在為他們老哥們兒考慮的,除了麵前的葉晨沒有彆人,呂川和唐向陽根本是一點忙都幫不上,肖國慶幫葉晨滿上,然後說道:
“秉昆啊,我和趕超是不會忘了你的好的,你算是幫了我們兩家的大忙了。我和趕超估摸著,等明年差不多就能把你的賬給還上了,整好了還能一家買一套房子,這要是放在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啊!”
葉晨笑了笑,用手指摩挲著酒杯說道:
“我幫吳倩和於虹琢磨了個好的去處,整好了一年賺的也不比你們次,就是不知道你們哥倆是個啥想法?”
肖國慶和孫趕超聽了這話,不由得眼前一亮,然後說道:
“這是好事兒啊,這也省的她們倆整天閒著無所事事,淨在那兒琢磨些有的沒的了,你是不知道啊,我倆每次回家,都得過一遍審,這倆婆娘老是懷疑我倆背著她們在外麵扯犢子去,關鍵我倆也不是那人啊,秉昆啊,你快說說是啥營生?”
此時孫趕超也一臉期待的看著葉晨,他知道自己這個發小,打小主意就多,如今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絕對是有的放矢。葉晨笑了笑,然後開口說道:
“其實這件事還離不開你倆的支持,讓吳倩和於虹去斯大林大街的百貨大樓,租上幾節櫃台,去賣衣服去吧,據我所知,這個行業是相當的暴利,而且咱們在這件事上,有彆人都沒有的優勢。
這些賣服裝的,上貨是一個大難題,要麼爬火車跋山涉水的去進貨,要麼走郵政郵寄,無論是哪一種,都艱難得很,可是咱們就不一樣了,車是現成的貨車,跑哪兒都是跑。
你倆應該都知道,我大哥大嫂現在在南方呢,到時候我跟我嫂子知會一聲,那邊流行什麼衣服,你們到時候就進什麼衣服讓吳倩和於虹去賣,想不賺錢都難!”
聽了葉晨的話,孫趕超和肖國慶越琢磨越在理。都是忙碌了一輩子的工人,現在看到丈夫在那裡賺大錢,自己卻隻能在家呆著無所事事,吳倩和於虹瞬間就有了心理落差,她們會變得越來越不自信,畢竟沒誰希望自己一直在那裡吃閒飯。
短時間內可能矛盾還不會凸顯,可是時間一長,兩口子之間勢必會因為這樣的事情產生矛盾,而葉晨的主意很好的解決了這個矛盾,丈夫負責在外麵跑運輸賺錢的同時,順帶著就把售賣的衣服從南方進回來了,而妻子隻負責在百貨商場裡進行售賣就行。
吳倩和於虹以前的工作就是服務行業,對於這一塊兒她們也算是輕車熟路,對於怎麼接待顧客,她們心裡是最有數的,所以這絕對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肖國慶看了葉晨一眼,然後對著孫趕超說道:
“看到沒?咱們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啊,不如秉昆的腦子活,跑了一年的運輸,愣是不知道給自個媳婦安排個啥營生,你看看秉昆,卡巴卡巴眼兒就是個主意,今晚回家我就跟吳倩說這事兒,等過完年就讓她去租櫃台,到時候讓她和於虹做個伴,倆人這回可算是有正事兒乾了!”
孫趕超也是滿臉的笑意,現在每天跑車,本身就不少賺,要是自己媳婦在商場賣服裝,再增加一筆收入,估摸著今年年底的時候,把葉晨的賬給還上不說,就算是兩家買房子基本也成了板兒上釘釘的事兒了。
現在肖國慶和孫趕超兩口子,雖然是不愁住的地方,葉晨在太平胡同的小二樓也還算是寬敞,可是說白了,那畢竟是寄人籬下,這種滋味兒沒經曆過的人是沒體會的。沒人不希望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三人散局兒之後,葉晨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家在光字片兒的小二樓,孫趕超和肖國慶在把葉晨送回家之後,也興衝衝的回了太平胡同。到家後,肖國慶和孫趕超把自家的媳婦都叫到了跟前,大家開了個會,討論這件事情的可行性,這時吳倩開口說道:
“斯大林大街的百貨大樓一截櫃台貴的要死,要我說咱們先去長江路練練手,真要是買賣紅火,再往大了折騰,我看到長江路上小攤兒的生意挺紅火的,那些個體戶一個個都穿金戴銀的,闊氣得很!”
在當時,長江路是吉春最為紅火的商業街,這裡有吉春市大型商場之一的吉春市第三百貨商店、著名的長江路飯店、長江電影院、宏光理發店、長江路日雜商店、長江路藥店,甚至還有當時在吉春為數不多的西餐餐廳烏蘇裡飯店。
當時的長江路是吉春最初的步行街,也是最早的夜市。可以這麼說,凡是百姓需要的生產生活用品在這裡都能找到,是八十年代長春人的購物、休閒之所,是外埠旅客來長春必到的去處。
眾人尋思了一下,是這麼個道理,這時於虹插嘴道:
“那過了年咱們就得抓緊去那兒要個地號兒去,到時候找龔叔幫忙張羅張羅,吉春這地界他人頭熟,趕超和國慶又是他打小就看著長大的,他一定會幫這個忙的!”
孫趕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於虹,你去把上次我和國慶出車回來貨主送的衡水老白乾找出來幾瓶,求人辦事兒哪有空著手上門的?不是誰都跟秉昆一樣實誠,那是我們兄弟,再加上條件比我們好太多,所以才不會挑理,龔維則就不一樣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講的。”
肖國慶這時也接茬對著媳婦吳倩說道:
“你也去我那屋把我櫃兒裡放著的幾條中華給找出來,這些年秉昆幫了咱們兩家這麼大的忙,給龔維則送禮的時候,不帶上他說不過去,再者老爺子抽了一輩子蛤蟆頭了,這回咱們這群當晚輩的,給他弄幾條好煙孝敬孝敬他老人家,這種東西秉昆那兒肯定是不缺,不過他不缺是他不缺的,咱們的心意要到!”
在八十年代,一盒中華煙就要九塊九,一條直接就是普通職工將近兩個月的工資,普通百姓家裡很少有奢侈到去抽它的。一般都是被當作自家來了貴客充門麵,或是求人辦事時的首選。
這幾條煙已經被肖國慶買回來有些日子了,當初沒錢的時候講不了,這一年多來,自打他跑上了運輸,家裡的生活條件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妻子吳倩的怨言也消失不見了,肖國慶深知這是誰給他帶來的,所以一直想著等周家回來過年的時候,準備去孝敬一下老爺子,他對葉晨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孫趕超和肖國慶兩家正討論人情往來的時候,葉晨正和姐夫蔡曉光和大哥周秉義坐在炕上扯閒篇兒,鄭娟給葉晨準備了碗加了糖的米醋醒酒,淡淡的醋香在空氣中繚繞,葉晨端起醋碗一飲而儘。
蔡曉光給葉晨遞過了一支煙,然後幫他點上,葉晨抽了一口,然後看了看煙杆上的標識,笑著說道:
“姐夫,這麼多年你的品味可是一點沒變,我記得在拖拉機廠的時候,你就抽鳳凰,到現在依舊如此。”
蔡曉光笑了笑,然後說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那人,生活上挑剔得很,我也隻能犧牲自己的嗜好,不讓她產生反感了,誰讓我是妻管嚴呢!”
三人大笑,葉晨看了看蔡曉光,然後問道:
“前年把你介紹給吉春電影製片廠的孫羽導演那裡,你跟他相處的怎麼樣?跟劇組裡的演員相處的還算是融洽吧?”
葉晨八三年的時候,在文學雜誌《青春》叢刊上發表了九萬字的中篇小說《今夜有暴風雪》,後來被吉春電影製片廠看中,想要把它拍成電影,因為跟葉晨是老鄉的關係,找到了葉晨,經過一番洽談,吉影廠買下了版權,讓著名導演孫羽進行拍攝,葉晨把蔡曉光介紹進去當了名副導演,專門給孫導打雜。
葉晨之所以會把蔡曉光介紹進那個劇組,是因為這部電影的主演,是日後影視界的大佬陳到明,他在劇中扮演男主曹鐵強。當時的陳到明剛和妻子結婚沒多久,甚至連女兒都沒出生,還沒有開始正式發跡,葉晨隱晦的提點了了一下蔡曉光,讓他和陳到明處好關係,這都是他日後的人脈,燒冷灶雪中送炭,遠勝過錦上添花。
蔡曉光聽到葉晨提起這茬,笑著開口說道:
“我跟孫導和到明的關係處的都不錯,劇組解散的時候,大家都互留了聯係方式,我和到明還約了在北京的時候一起喝酒!”
葉晨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既然已經入了這行,跟他們打好關係總沒壞處,孫導今年調到珠影廠當導演去了,沒事的時候多寫信聯絡一下感情,畢竟這是咱們的老鄉,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增廣賢文裡的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蔡曉光在一旁聽了,連連的點頭。老爺子笑嗬嗬的坐在一旁,看著家裡的老兒子跟女婿的交流,對著老大周秉義說道:
“你還彆說,自打秉昆這小子當了老師,教訓起人來,那是一套一套的,小時候因為考試不及格,再加上犟嘴,我可沒少抽他,誰能想到這貨居然也有教書育人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