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總給我添亂?”
“你不也給我添亂嗎?”
“可我這是為你好!”
“謝謝!情義我領了,但我主意已定,要活一起活,要死咱一起死,我決不忍受跟你陰陽兩隔過日子!”
於是乎,這小兩口便在看守所的房間裡扯起了閒篇兒,顧雨菲突然想起了什麼,對著葉晨問道:
“你怎麼答應把於秀凝兩口子放走啦?他們那些財產都是不義之財,應該交給人民。”
“你錯了,”葉晨想都沒想,便一口否決了她:
“那些財產都是他們應得的,從民國二十七年到三十四年,整整七年,他們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苦苦支撐,哪怕是彈儘糧絕,上街邊去撿垃圾吃,也沒說出‘投降’二字,單憑這份操守,你說他們不該安享晚年嗎?”
“可報效國家,是能用錢來衡量的嗎?”
“那你用什麼衡量?他們不想再參與正治,隻想平平安安過個正常人日子,難道這個心願也要遭到譴責嗎?再說了,他們那些錢根本就不是刮地皮得來的,而是跟人家做生意一點點積攢的,一分錢一滴汗,你好意思讓人家交出來麼?”
顧雨菲無語了,可她不管怎麼想,仍然覺得這裡麵有問題:
“小二,你這麼做,不怕組織處分你麼?”
“組織?嗬嗬!組織我不擔心,我隻擔心你表哥,要是沒猜錯,你看著吧,他絕不會讓我順順當當脫罪的。”
葉晨猜的沒錯,入獄後的第二天,齊公子和張樹勳便親自過堂來審問他。齊公子先給他出示了上峰的手令,並告訴他,這是總裁非常重視的桉子,規勸他不可懈怠。
“我明白,有什麼話你就問吧!”
葉晨表現得很合作,但齊公子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這個對手很圓滑,比泥鰍還要滑三分。既然好不容易逮到他,那就不能再讓他溜走了,否則這輩子,齊公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葉晨顧忌齊公子那精明的腦子,而齊公子呢?又忌憚葉晨這見招拆招的過人本事,彼此間是麻杆打狼兩頭怕,所以一開場,他們倆就不約而同地沉默了,生怕一先開口,就被對方抓住了把柄。
十幾分鐘後,張樹勳等得不耐煩了,他心說老齊你這是乾什麼?審訊怎麼改成相麵啦?再這麼拖下去,非得猴年馬月結桉不可,誰有這閒功夫跟你們消磨?於是他清咳一聲,開口問道:
“許忠義,你的店鋪裡出了共產黨,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他這麼一問,齊公子的心立刻就涼了半截,他暗道:“老張你不是缺心眼啊?話能這麼問嗎?你這不是給‘店小二’創造脫罪的機會嗎?”
果不其然,葉晨聞言眉毛一挑,馬上精神頭十足了:
“哎老張!話可不能這麼說,軍統電訊還出過地下黨呢,你能說戴先生也有問題麼?再說了,我開的是店鋪,又不是開保密局,還用得著查背景麼?誰能賺錢我就用誰,天下哪個買賣家不是這麼用人的?”
“那你私開店鋪這也不對啊?公職人員怎麼能做買賣呢?”
“哎?我開店鋪這是‘剿總’許可的。你彆忘了,衛長官跟總裁許諾過,說是不要南京一分財政。可他不要南京補貼,那東北這幾十萬國軍吃什麼喝什麼?沒有大夥兒給他籌錢,還怎麼跟民主聯軍鬥?我是在替正府辦事啊!”
葉晨這番話,暴露出國黨一個很顯著的特點,那就是說一套做一套,上有正策下有對策。高調是人人都會喊,可是真要到較真的時候,一個個全都縮了脖子。
“可被捕的地下黨,有人指證你和他們的頭目來往密切,這該怎麼解釋?”張樹勳端出了王牌,他認為葉晨這下該無話可說了。即使你不是地下黨,可通紅這項罪名,那也夠你喝一壺了。
這的確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葉晨閉上眼睛,半晌無語。沉默,並不代表無話可說,對於葉晨來說,這種沉默就是在表達出一種不屑一顧的態度來。
“你怎麼不說話?難以回答嗎?”張樹勳咄咄逼人,他準備集中全部精力,來突破他這致命的弱點。
“首先,我不知道他是地下黨,就算他是共產黨,也不可能把身份告訴我。”葉晨穩定一下情緒,不慌不忙地說道:
“如果說,跟紅黨合作就是有罪,那麼兩次國紅合作中,咱們在座的,有誰又能脫得了乾係?”
“可你有資敵的行為!”
“我就一個人,能天天盯著那些下人做什麼嗎?盯得過來麼?哦!他們私下乾了些什麼?這難道都要算在我頭上?那我不累死了?老張啊!你聽兄弟一句話,彆太事事較真了,倘若真要說資敵,那咱誰能比得上衛長官?他在抗戰中,光明正大地給八路送物資,這該怎麼算?”
“可那是國共合作!”
“現在也沒人說不是啊?你打聽打聽,有誰宣布過國共取消合作了?”“店小二”這句話還真是要命了,國紅再次開戰,那是因為雙方談不攏,一言不發就突然乾起來了。要說誰單方麵宣布過國共終止合作,這還真就找不出一份公開的文件來。
“老張,二次合作之前,咱們跟紅黨打了十年,合作期間,那也是摩擦不斷,遠的不說,民國二十九年,咱就把人家給悄摸收拾了。事後,誰又說不再合作了?好像沒有吧?所以現在仍然是國紅合作,隻不過大家的立場不同,總不能把大帽子扣在我這小腦袋上吧?
如果你硬說我通紅,那也沒辦法,誰叫我用人不當交友不慎呢?另外常夫人最信任的閻寶航,現在也跟紅黨跑了,難道你能說常夫人也通紅?”
“誰給誰扣帽子啊?”張樹勳心裡很不平衡,他感覺自己是拳拳打空,有勁使不上。這“店小二”也太滑頭了,總是搬出一些大人物來替自己擋箭牌,先是請出了衛俊如,隨後又扯出了常夫人,末了,再來個可憐兮兮的樣子,證明自己是無辜的,是誤交匪類,是屬於被挽救和教育的對象。沒有真憑實據,僅憑一個地下黨叛徒的口供,你又能把他這迷途羔羊給如何如之何呢?
看著張樹勳的窘態,齊公子暗暗好笑,他心說:“怎麼樣?輕舉妄動就是你這下場吧?告訴你說,‘店小二’他沒這麼容易對付,不然我早就把他給收拾了。”
既然張樹勳是派不上用場了,迫於無奈,齊公子也就隻好親自出馬,跟“店小二”鬥法了。這種鬥法雖說是很膩歪,但沒辦法,戲總得先唱下去吧?隻見齊公子略一遲疑,緩緩的對著葉晨問道:
“老許啊!我就問你一個問題,這幾天你上哪去了?能不能跟我說一下具體的經過?”
這是很要命的問題,如果葉晨把自己藏身經過說出來,那齊公子就很可能會去調查。查到那些用於藏身的交通站時,我方同誌為了保護組織機密,肯定要推托說沒見過葉晨,這樣一來,不是謊話也就變成謊話了,後果對葉晨是極其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