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說到底,他終究跟我一樣,是個警察,我一想到你跟著我這些年,吃了這麼多的苦,我就不想咱閨女往後再嫁個這樣的人了。咱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是為個啥?不就是希望她今後幸福嗎?警察這份工作的不確定性實在是太多了。”
王素芳看了眼自家男人,目光柔和的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她心裡其實很清楚,馬魁哪怕是回來了,他對這個家,對自己和孩子都心懷愧疚。王素芳輕輕依偎在馬魁的肩膀,然後說道:
“老馬,這輩子嫁給你,我覺得挺知足的,我心裡不苦,你彆老是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工人文化宮距離師父馬魁家的住處不遠,它位於鐵西區南九中路五十一號,是一座具有飛機樣式的工字形建築,建築麵積約為兩萬平方米。其實葉晨對於寧陽這座城市並不陌生,在滲透的世界裡,他可是在這裡生活了好些年,當初的東北行營督查室就在這個地方。
葉晨和馬燕溜溜噠噠的漫步在去往文化宮的路上,馬燕明顯比在家的時候話多了許多,可是也僅限於普通的交談,從小到大養成的靦腆性子,讓她性格有些內斂。
半個小時後,葉晨和馬燕來到了工人文化宮,隻見門口的海報上赫然寫著“畫皮”二字,上麵彩色的海報上,男俊女靚,沒看過這部電影的,任誰都想不到它的內容到底有多可怕。
細數一九七八年國內的電影市場,最火的電影裡這部《畫皮》絕對是其中的翹楚了,這是華夏第一部引進的恐怖片,可是卻已經拍出來十多年了。這部電影是一九六六年由香港鳳凰影業公司出品製作的。
女主角梅娘的扮演者朱虹,是鳳凰影業出名的當家花旦,跟金庸先生的夢中情人夏夢齊名,兩人是同一時代的電影演員,一起合作出演過《絕代佳人》《蜜月》《小舞娘》《龍鳳呈祥》《甜甜蜜蜜》《白領麗人》《情竇初開》等電影。
葉晨和馬燕一起排隊買票,正在等待的時候,突然有人在身後輕拍了一下葉晨的肩膀,葉晨回頭一看,發現一位紮著齊肩雙麻花辮的姑娘,正笑靨如花的看著自己,招呼道:
“葉晨,好巧啊,你也來看電影啊?”
葉晨身旁的馬燕也回過了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了葉晨,葉晨笑著幫兩人做著介紹:
“我給你們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列車上的廣播員姚玉玲,這位是我師父的閨女,叫馬燕。”
葉晨真的很意外,臨時起意,約馬燕出來看電影,結果還遇到姚玉玲了。坦率的說,葉晨對於姚玉玲這個女二號沒什麼惡感,甚至覺得她才是這個世界裡最理性的人,至少她知道自自己要的是什麼。
姚玉玲被人詬病的地方,也無非是嫌貧愛富,可是這似乎並不是什麼道德汙點,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她無非就是選錯了男人,挑了賈金龍這麼一個d犯,毀了自己的一生。
即便是姚玉玲落魄了,但骨子裡還是很驕傲的,她靠著自己的雙手自力更生,辛辛苦苦一個人拉扯大兒子。雖然美貌不再,人變得蒼老了許多,但她是憑借自己的能力在掙錢,撐起了這個家,葉晨對於這樣的人還是懷有敬意的。
不得不說,對於這年月沒怎麼接觸過恐怖片的觀眾來說,這部拍攝於一九六六年的電影《畫皮》是真的很瘮人,哪怕是身上穿著秋衣,許多觀眾看完後出電影院的時候,還是不停的搓著胳膊。
就連馬燕看完電影,從影院裡出來的時候,嘴裡邊也不住的埋怨:
“什麼破片子,一驚一乍的,音樂也瘮得慌,開始還以為是愛情片呢,誰想到是個鬼片,太離譜了!”
葉晨莞爾一笑,馬燕也算是大心臟的女孩兒了,他剛才可是看到住在一個大院兒的姚玉玲,被嚇的跟個鵪鶉似的,捂著眼睛縮在座位上。
據說這部片子在內地上映的時候,因為嚇的一個老太太心臟病發死亡,所以被封了二十載,直到六公主後來後來刪掉了二十多分鐘的劇情,最終才再次播放。要知道六公主可是從來都以不刪減電影劇情而著稱的,當年的《泰坦尼克號》可是一幀未刪,這足以證明《畫皮》拍的有多嚇人。
葉晨和馬燕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姚玉玲也慌慌張張的緊跟著出來了。她本打算讓葉晨送自己回家,可是看了看他身旁的馬燕,最終還是沒好意思張口。
姚玉玲一路上提心吊膽的,縮著脖子小心翼翼的,直到看到了通往鐵路職工大院的那條胡同,這才鬆了口氣,總算是特麼到家了。因為是胡同的緣故,路上漆黑一片,沒有路燈,姚玉玲小步緊著倒騰,想要趕緊進家門,結果剛要拐進大院兒,突然在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姚兒你回來了?”
姚玉玲登時就是一個激靈,雙腿一軟,好懸沒摔倒在地上,嘴裡驚呼:
“誒呀媽呀!”
這時就見烏漆麻黑的角落裡,一個熟悉的身影站了起來,整張臉都灰蒙蒙的,姚玉玲一眼就認了出來,這特麼不是火車上的司爐工牛大力嗎?姚玉玲氣急敗壞的低聲斥道:
“你乾啥?你要嚇死我呀?”
牛大力全身上下都是灰蒙蒙的,除了一口大白牙是白的,渾身仿佛就看不到一個乾淨地方。每次去浴池裡洗澡,他都是最後那一撥,因為他進澡堂子裡一泡,那水彆人就根本沒法用了,所以他隻能是撿剩。
牛大力呲著一口大白牙衝著姚玉玲一笑,然後說道:
“那什麼,這不是屋裡悶得慌嗎?我這出來透透氣。”
牛大力彆看其貌不揚,可是卻是姚玉玲最忠實的舔狗,每天恨不能二十四小時追在姚玉玲屁股後頭,隻求女神能對他青睞有加。
可姚玉玲根本就瞧不上他這樣的,以前她喜歡的是汪新,因為小夥不光長得帥,還是個公安,他爸爸還是機務段的副段長,在當下的這個年月,那妥妥的就是小康之家啊。
後來葉晨也被分到了大院兒,姚玉玲的心裡就有些猶豫了,因為她發現異常比汪新長得還精神,最重要的是他看著不像汪新那樣單薄,身強力壯。
有次在餐車上姚玉玲跟他擦肩而過,聞著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姚玉玲簡直要著迷了,唯一的缺點就是葉晨不如汪新家有錢,這也是她一直猶豫的原因。
姚玉玲沒再搭理牛大力,一個人自顧自的往回走,誰曾想牛大力卻跟個狗皮膏藥似的,一直黏在他身後,嘴裡還嘮叨著:
“玲啊,以後你可得早點回來,這街上現在一個人都沒有,這黑燈瞎火的,你說這萬一……”
姚玉玲被牛大力給煩的夠嗆,她站住了腳步,然後毫不客氣的對著牛大力說道:
“你能不能彆跟我一塊兒走?讓彆人瞅見了還以為咱倆一塊兒出去的呢,讓人誤會了可咋整?”
牛大力愣在了原地,片刻後才有些回味的說道:
“那不挺好的嘛!”
姚玉玲翻了個白眼,哂笑了一聲說道:
“你覺著好我還不樂意呢!”
因為剛出了趟車,所以一趟列車的這些乘務人員都在歇班,院裡的幾個大小夥子少見的彙聚到了一塊兒。葉晨一大早晨跑回來,在院子裡做著早課,打了幾趟拳。
至於蔡小年,則是拿著竹板有節奏的打個不停,他老家是天津的,從小跟著爺爺奶奶一塊兒長大,直到上學的年紀才被送到了寧陽。天津是出了名的曲藝之鄉,這也是他從小嘴皮子麻利的原因,即便是大了,他也沒忘了小時候的手藝。
至於汪新,則是端了碗苞米碴子,正坐在石墩上拋灑著喂雞。昨個回家他就被老爸給訓了,責怪他跟吳嬸好一通嗆嗆,為了賠禮,特意掃了掃庫底子,找了些陳苞米茬子,讓他幫著吳嬸喂喂雞,算是變相賠禮了。
正在這時,院子裡突然傳來了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然後就見一個穿著綠色製服的郵遞員騎著自行車,車後座拉著一個大口袋就進了院,嘴裡大聲喊著:
“誰是葉晨?有你的信,《人民文學》出版社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