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放就放!”馬魁臉色陰沉的嗬斥道。
身後的老人已經嚇得顫顫巍巍,餐車的綠色地板上,哩哩啦啦的可以看到從褲腿落下的水漬,人已經被嚇尿了。
葉晨趕緊上前扶住了老人,然後對著馬魁說道:
“師父,我扶著大爺去到廁所換條褲子。”
馬魁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然後就見老頭一手拎著褲腿,在葉晨的攙扶下,朝著廁所走去,身體還不住的顫抖著,整個人身子都被嚇軟了。馬魁等到人走遠,對著汪新說道: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為什麼會給他改過的機會。這麼大歲數了,不比年輕人,真要是讓你這麼一嚇,心臟停止跳動,再死在車上,你是要負責任的!”
汪新還是有些不服氣,對著馬魁說道:
“他要是沒做虧心事兒,他怕啥呀?”
馬魁虛眯著雙眼,看著汪新,然後說道:
“他要是一直都不來找我,那我肯定會在下車前把他給按住,讓他交出那雙皮鞋。可他沒有,跟咱們前後腳進了餐車,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已經後悔自己今天的舉動,心中有些敬畏之心。人哪有不犯錯的時候?你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犯錯誤嗎?犯了錯誤能改,就是好人,該放他一馬就得放!”
汪新嗤笑了一聲,胳膊肘拄著餐桌,然後對著馬魁問道:
“他這樣的你都放過了,那我平時犯了點小毛病,我也改了,你咋沒說放我一馬?還不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馬魁端著大茶缸喝了口茶水,然後意味深長的對著汪新說道:
“誰讓你是我徒弟呢?咱們的工作性質容不得一點馬虎,否則是會造成嚴重後果的。彆的不說,就說前兩天在所裡開會,小王他們那趟車上人販子拐孩子的事兒,但凡他們當時再仔細一點,也不會讓人販子逃脫法網。
這麼跟你說吧,那個孩子短時間內是彆指望找到了,早就不知道被賣到哪個山溝旮旯去了。你知道作為孩子的父母,他們得多傷心難過嗎?經常蹭車坐的那個老瞎子,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在車上已經找自己的孩子二十年了!”
汪新被馬魁給堵的啞口無言,他感覺自己和馬魁之間有難以調和的矛盾。這一年多來,雖然有葉晨當調和劑,幫忙緩和師徒之間的關係,可是在理念上,他在很多事情上並不認同馬魁的做法。
沉默了片刻後,汪新對著馬魁開口說道:
“馬叔,咱倆呢確實是不對付,你看我也不順眼,要不然你就放我一馬得了,讓我自生自滅。往後逢年過節該送水果、送肉、送雞蛋啥的,我都照常送,當著外人麵你還是我師父,您看行不?”
馬魁被逗樂了,他把手中的大茶缸放到了桌上,意味深長的笑著,然後說道:
“你把我這兒當成是什麼地方了?大車店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便宜都讓你占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不鬆口,即便是老胡他也得聽喝,你看他會不會給你換崗?”
如果眼神能殺人,汪新射向馬魁的目光,足以把他給捅的千瘡百孔,這貨實在是太可恨了,就沒見過這麼氣人的。
要說自己在鐵路家屬院裡,也算是懟人小王子級彆的,哪怕是蔡小年這樣打小學快板兒的,論懟人都得甘拜下風,可是他在師父馬魁這裡,卻是回回敗走麥城,落荒而逃。不行,我得想個辦法,讓這個老東西主動把我逐出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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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時間來到了七八年的年根兒。師徒三人還是按照以前的辦法,分開兩邊在列車上巡視,對於大徒弟葉晨,馬魁是一萬個放心,至於小徒弟汪新,則是被他帶到了身邊。
馬魁和汪新走到中間車廂的時候,眼瞅著到了車廂交界處,馬魁的鼻子聳動了幾下,突然聞到了一股子酒味兒,然後他看到前麵有個穿著藍色製服的人,正蹲在那裡,跟什麼人在說話。
馬魁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不用問都猜到了,葉晨準又是給老瞎子帶酒了,他叫過來正在檢票的蔡小年,然後輕聲問道:
“葉晨是不是又給老瞎子補票了?”
蔡小年點了點頭,然後對著馬魁說道:
“是啊,隻要是在車上看到那個老瞎子,葉哥每次都會幫著他把票給補上,說是出站的時候能方便一些。他還勸老瞎子進到車廂裡去坐,結果老瞎子不領情,堅持要坐在車廂交接那裡,說是人來人往的,方便他找人,你說他眼睛都看不著了,還找啥人,這不是瞎耽誤功夫嗎?”
馬魁輕歎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蔡小年,然後說道:
“誰丟了孩子誰揪心,你還沒結婚,體會不到作為父親的心情,等你有一天成了家有了媳婦兒,為人父母,你就能體會到老瞎子的不容易了。”
蔡小年嘿嘿一笑,然後對著馬魁說道:
“我爸說了,等我結了婚,他抱了孫子,就讓我媽一心幫著帶孩子,在咱大院兒要是碰到人販子了,我看他就離死不遠了,咱們院兒裡可是有你倆徒弟在那住呢。”
車廂過道裡,葉晨對著老瞎子輕聲說道:
“大爺,前陣子彆的列車上出現了一夥兒人販子,作案手法跟你當初跟我說的那夥人挺相似的,都是互相打配合,借著遮擋住父母視線的工夫,借機把人給拐走。
我記得您跟我說過,你到現在還記得當初擋住你視線的那女的身上的味道,是一股蒸乾糧的味道?您多留意著點,發現情況了,要及時跟我說,到時候咱們把這夥殺千刀的給按住!”
老瞎子身子一顫,一把抓住了葉晨的雙手,然後問道:
“小葉,你說的是真的?沒蒙我?”
葉晨幫著老瞎子搓著手,然後說道:
“大爺,肯定是真的。火車馬上就要到站了,來吧,我扶你去洗手池子那邊坐一會兒,要不然呆會兒下車的人,容易把你給踩著。”
隨著汽笛的響起,火車進到了寧陽站,老瞎子聽著耳畔傳來旅客下車的動靜,原地坐在馬紮子上等待著,他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會下車,這樣不容易出事兒。
突然間,老瞎子的鼻頭聳動,他聞到了一股鐫刻在他記憶深處的味道,瞬間臉色大變。當初自己閨女在車上被拐的時候,擋住自己視線的女人,身上就是這股味兒。他趕忙撐著導盲杖站起身來,試圖聞個清楚,然而味道卻越來越遠。
老瞎子連放在洗手池旁邊的行李卷兒和馬紮子都顧不得收起,趕忙摸索著朝著味道的方向追去,他想起了剛才葉晨對自己說的話,看來這人販子到底還是露麵了!
隨著車門的打開,乘務員收起了踏板,下了車,引導著乘客朝著出站口的方向走去,葉晨也來到車他趕忙上前攙扶,然後問道:
“大爺,你拿著的行李卷兒哪去了?是不是落在車上了?”
老瞎子聽到葉晨的動靜,一把抓住了葉晨的手,然後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小葉,我聞到那女人身上的味道了,不會錯的,就是他們當初把我閨女拐跑的!”
葉晨的眼神一凝,朝著四周打量了一眼,然後低聲問道:
“大爺,在哪個方向?身上是蒸乾糧的味兒嗎?你還記得她身上有什麼體貌特征嗎?”
老瞎子緊緊抓著葉晨的手,然後顫聲說道:
“味道在那邊,我不會記錯的,她身上有股饅頭兒,就是那種堿大了的饅頭味兒,我當時恍惚看到她那下巴上有塊黑斑,老大一塊了!”
老瞎子這麼一說,葉晨頓時有了印象,趕忙對著老瞎子說道:
“大爺,您腿腳不利索,在這兒等著,我這就去追!”
馬魁和汪新此時正在列車上,突然見到一到藍色的影子從窗外跑過,汪新眼尖,對著馬魁說道:
“馬叔,那不是師哥嗎?他怎麼跑的那麼急?跟被人攆了似的!”
馬魁臉色一變,用力的拉開了火車的車窗,朝著外麵看去,發現異常賣力的奔跑著,在追逐著什麼人。他縮回了身子,對著汪新說道:
“葉晨怕是遇到賊了,咱倆趕緊下車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