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歇班,葉晨又去踅摸了破瓦和黃泥,幫著師父家裡修補屋頂,馬魁跟在身後,打量著這所破房子,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兒,這還是父母離世後給他留下的土坯房呢,現在已經徹徹底底的的成了危房了,每逢夏天刮風下雨,都得預備著盆盆罐罐接雨水,實在是太遭罪了。
而且現在家裡四口人,閨女馬燕兒自己一個房間,他們老兩口和小寶一個房間,屋子也確實是有點太擠了。仔細想了想,馬魁還是決定去找胡隊談一談,畢竟有困難找組織嘛。其實但凡是有一點辦法,馬魁都不願意去麻煩組織,這些年他當警察,有困難去找胡隊的次數,手指頭扒拉著都數的過來。
第二天一大早,馬魁來到了所裡,把胡隊叫到了二樓小陽台,畢竟是開口求人的事兒,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樣即便是領導不答應,他也不至於被單位的同事說閒話。
胡隊跟著馬魁來到了陽台,一眼就看出了他是有事情來找自己,不然也不至於表情這麼不自然。作為跟他一起參加工作的同事,胡隊對馬魁的感情跟彆的同事是不一樣的。他熱心的問道:
“老馬,嫂子的身子骨最近還好吧?前陣子我媳婦兒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說是碰到嫂子了,我還琢磨著呢,這些活兒以前不都是燕子的事兒嗎?”
提到了媳婦兒,馬魁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他對著胡隊說道:
“這都要感謝你當初給我分的徒弟啊,葉晨下鄉插隊那會兒,就是公社的赤腳醫生,對於中醫非常擅長,你嫂子的身子這兩年他細心的調養,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臉色比起兩年前來好了很多,跟健康人沒啥區彆。去年給孩子看病的時候,我順帶著幫她做了一次體檢,情況好得很!”
胡隊能夠感受到馬魁的開心溢於言表,他也被這情緒所感染,笑著說道:
“小葉還有這本事呢?挺好的。你要是有什麼難處,就儘管跟我說,咱倆又不是外人。要是覺得你跟的線兒跑車時間長,我可以幫你調換成近的,這些都好商量,我就能做主!”
馬魁看著胡隊,覺得心裡熱乎乎的。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
“我工作上倒是沒啥問題,這次過來找你,就是我家的那個房子條件實在太差了,還是四六年那會兒,我爸媽蓋的那間土坯房呢。
漏風漏雨的,實在是堅持不住了,我都懷疑有場大風過來,我那房子挺不住都得塌。我呢,是想讓你嫂子能住的舒服點。當然,這件事兒要是讓組織上為難,那就算了。”
胡隊看著馬魁畏畏縮縮的樣子,隻覺得一陣辛酸。他作為老同事,知道馬魁凡事不喜歡求人的性子,這次過來找自己,還不知道琢磨了多久呢。他開口說道:
“沒有,這為難啥?你這樣,我跟組織上彙報一下,爭取給你換套房子!”
很快,胡隊的這份報告,就打到了寧陽鐵路局。他從鐵路局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了汪永革,老汪看到胡隊,笑著過來寒暄道:
“老胡,你可是稀客,這是過來辦事兒來了?我都忘了問你了,最近我家那小兔崽子,在老馬手下乾的怎麼樣?他要是不聽話,你讓老馬儘管收拾他,打壞了算我的!”
胡隊知道馬魁和老汪的宿怨,隻是笑了笑,然後說道:
“我過來幫老馬申請一套公房來了,他們家住的那套房子實在是太破了,繼續住人實在是危險。至於大新,最近在老馬手下乾的挺不錯的,老馬乾彆的不行,帶徒弟絕對是有一套的,這點你應該是知道的。這樣,我所裡還有事兒,就不跟你多聊了,咱們有時間再聚!”
汪永革把胡隊笑著答對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當年的事情,一直都是紮在他心裡的一根刺,為了不讓汪新成為無依無靠的孤兒,他把鍋甩到了馬魁身上,甚至沒有幫他作證,導致馬魁做了十年的牢,他心裡一直都覺得虧欠。
想到這裡,汪永革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打開櫃子,拿出了兩條彆人求他辦事兒送他的牡丹牌香煙。這時候香煙普遍幾分錢,從兩毛八的飛馬開始,價格往上的煙都是憑票供應的,牡丹四毛九一盒,比它貴的,也就是大中華,小中華以及鳳凰之類的,在價格上是排在第一梯隊的,兩條就抵得上普通職工小十天的工資了。
作為機務段的副段長,平日裡找他辦事兒的簡直不要太多,幫著弄張臥鋪票,或是捎帶個什麼東西啥的,簡直不要太正常。這也是汪永革能成為鐵路家屬院條件最好的那撥人的根本原因,因為他有外撈,在這一點上,蔡大年跟他的差距大著呢……
經過汪永革幫著疏通關係,局裡很快就把馬魁的房子落實下來了,跟汪永革他們住一個院子,房子的大小在家屬院裡也是數一數二的,跟汪新家的房子有一拚。至於姚玉玲和葉晨的房子,跟馬魁家的一比,說是麻雀窩也不為過。
搬家的那天,葉晨和汪新作為徒弟,自然是要幫著操持,他倆一大早就借了幾輛倒騎驢,來到了馬奎家裡,把被子和褥子以及所有的包裹幫著搬上車。馬魁在K349趟列車的人緣兒極好,搬家的隊伍剛一進胡同口,鞭炮聲就響了起來,家屬院所有的住戶都迎在了那裡。
馬魁沒想到自己的鄰居會這麼熱情,趕忙說道:
“誒呀謝謝,謝謝!這是誰鬨得動靜啊,這麼大,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汪永革作為家屬院級彆最高的住戶,笑著說道:
“搬家這麼喜慶的事兒,那不得整點動靜熱鬨熱鬨啊?”
馬魁看了眼汪永革,當著眾人的麵,也不好駁他的麵子。隻是說道:
“這劈裡啪啦的確實好,好的不能再好了,謝謝謝謝!”
“咱們熱烈歡迎老馬一家搬進咱們大院兒!”陸紅星笑著說道。
院子裡所有的大人全都出動,女人拿著暖瓶、皮箱和包裹之類的小物什,至於立櫃和炕琴之類的大件兒則是男人的活兒。正所謂人多好乾活兒,人少好吃飯,沒過一會兒的工夫,所有的東西都被搬進了屋。
馬魁一家算上小寶四口人,看著寬敞明亮的房子,心裡彆提有多美了。而且房子還不止一層,順著樓梯上去,還有一個閣樓。馬燕一眼就相中了,對著爸媽招呼道:
“爸媽,我以後就住閣樓了!”
正在這時,葉晨也上了門,抱著一套新買的電匣子就進了屋,然後說道:
“師父師娘,天天跟著你們蹭飯,碰到搬家這樣的大事兒,也不好空著手來,這電匣子我就放在客廳了,以後聽個廣播啥的也方便!”
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一台電匣子屬於中高檔的家用電器了,按照當時的購買力,絕對可以稱得上價格不菲。王素芳看著電匣子,有些嗔怪的說道:
“小葉啊,你得改著點大手大腳花錢的毛病,這麼個玩意兒不當吃不當喝的,它得多貴啊?”
馬魁輕輕拍了拍媳婦兒的後背,然後說道:
“孩子的一片心意,你就彆那麼多話了。”
葉晨主動上手幫著師父一家拾掇著屋子,正在這時,汪新手裡拎著兩把新買的暖壺也上了門,然後笑著說道:
“馬叔兒,我爸給拿的新暖壺,擱這兒了啊!”
隨後汪永革也進了屋,笑著對王素芳問候道:
“怎麼樣嫂子?這回寬敞了吧?”
馬魁看到汪永革,連直接耷拉了下來。王素芳杵了下馬魁,示意他彆板著張臭臉,然後笑著對汪永革說道:
“我剛才這一進院兒啊,大家這熱情把我都給融化了。”
“誒呀,你住久了就知道了,這個院兒的人都這樣。鄰裡鄰居的,誰有事兒都伸把手,應該的!”汪永革笑著回道。
“謝謝啊!”
汪永革擺了擺手,然後對著王素芳說道:
“謝啥啊,這就見外了不是?我跟老馬以前多年的老工友了,孩子現在又給他當徒弟。”
汪新看到葉晨沒過來寒暄,一直幫著在乾活,趕忙也擼起了袖子,一起過去幫著忙活著。王素芳對著馬魁和汪永革說道:
“你倆先聊著,我去沈大夫那裡,把小寶抱回來!”
王素芳走後,汪永革打量了一眼空曠的屋子,然後笑著說道:
“等到屋子規整規整,回頭啊找木匠再打幾件像樣的家具,這屋子一布置就帶樣了!老馬,;你們家進了這個大院兒,這往後啊咱們就是一家人了,缺啥少啥、缺人手,你就隨便打個招呼就行了。”
馬魁哂笑了一聲,自顧自的拾掇著行李,然後說道:
“一家人這個詞兒說的好啊,我這兒還沒拾掇好,就不陪你嘮了啊。”
汪永革聽出來馬魁話裡話外的鄙夷,同樣一句話用不同的語氣說出來,就被賦予了不同的含義,自己這次恐怕又是熱臉貼到了冷屁股上了。汪永革定定的看了馬魁幾秒,然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