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笸籮抬進來, 按照小路穿過菜地,就擱在庭院門前的地上,正午的大太陽一頓暴曬, 五個人外加一個發麵癱子都被曬的頭頂冒油,偷眼四處打量,這藥王莊在外麵被傳的和閻王殿, 實際上也能聽見毒蛇吐信子, 蟲子爬行和劃著罐子的嘶嘶聲,沒有一聲鳥叫,安靜到詭異。
旁邊有一口水缸, 水缸上放著一隻水瓢。原本到彆人家去從缸裡舀水喝, 是不用問過主人家可以自取的, 但在這兒,不問真不敢喝, 問了其實也不敢喝。
石一嗔出來看了一眼傷者,瞥了一眼笨蛋徒弟:“說對了一半。”
確實是石萬嗔下的毒。可笑, 老賊過了這些年,毫無進步,和當年一樣愚蠢傲慢, 一點新花樣也沒有。
林玄禮總算鬆了口氣,辨認毒藥在人體上的表現就和辨認細微的色差一樣,非常高難度。今天敢說這個話, 完全是因為毒藥的計量和手段非常精妙, 確保在‘雖然中毒武功全廢渾身嚴重浮腫、不解毒就會死、還能苟延殘喘的狀態’,認真學過之後才知道,這有多難,毒死人反倒容易的多。就這個效果, 現代社會裡扔醫院搶救都不一定能保證存活,多虧這個世界不講科學。“是,弟子愚笨。”
石一嗔對此不置一詞,他不太樂意當麵罵徒弟蠢,顯得自己眼光不好。難道我毒手藥王收不到一個聰明伶俐的弟子嗎?是的!
“這廝便是你今日的考題。”
林玄禮先去搬了交椅過來,擱在房簷下,茶幾和茶壺一起移過來,站在旁邊給他扇扇子。薑鐵山原先或許不善於服侍人,其實就按照自己過去的排場服侍毒手藥王,他要求也不是很高。
考慮好了解毒方式,低聲稟報:“弟子認為施針拔毒比較好,針刺期門、章門大穴,用草藥熏蒸,內服四逆湯。”
期門章門都是死穴,但死中可以求生。雖然不理解但老師就是這麼教的。
石一嗔冷笑道:“好好,就按你說的去醫。你還沒折騰完,人都挺了。”
李秀、鄭飛等人慌忙跪倒磕頭:“求毒手藥王爺爺大發慈悲,救救我們兄弟。將來願意結草攜環已報。”
“隻要能醫活我們兄弟,情願日後充當藥王爺爺門下走狗。”
“呂大哥是江南聞名的英雄好漢,被奸人所害,現在一連數日水米不進…”
石一嗔喝止這些嘈雜聲音:“閉嘴。”
然後繼續上課:“鐵山,昨天用你的方子來治,還算應當應分。今日則不行,來不及。”
林玄禮恨不能立刻掏出小本本記下來:“弟子才疏學淺,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石一嗔:“去拿錐子來。”
林玄禮去找了破開石頭的錐子,還有縫皮革與鞋底的錐子過來,這兩個一大一小。
來求醫的人還跪在燙人的黃土地上,動也不敢動,嚷也不敢嚷。
石一嗔撿了縫皮革的錐子,在手裡顛了顛,照著期門、章門、咽喉各刺入幾分。
毒手藥王隔著衣裳,摸也不摸直接取穴紮入,而且是錐子直刺到底,看著就和殺人一樣。
林玄禮大約能看懂他的醫治思路,但要是讓自己上,那是真沒把握。
來求醫的一行人驚的瞠目欲裂,從地上跳起來,想衝上前回護又被李秀按住。眼看著這就是殺人的手法,一個好人拿銀針刺一遍,都要死。
“毒手藥王!”
林玄禮挪了半步,準備他們要是發瘋就攔住。這看起來有些恐怖,但求到毒手藥王這兒來,本來就隻剩一口氣了,賭命。賭就是有輸有贏。
筐裡的人腫的像灌滿水的豬肺,臉腫成豬頭,手腫的像是被蜜蜂叮咬,腳腫的要把襪子撐破,整個人都膨脹著,被施針之後更為怪異。
喉頭的針孔處嘶嘶漏氣。
期門穴就在心口,*頭正下方,章門在肋骨最下一根中央的位置上,馬甲線上端。
烏黑的膿血緩緩開始流淌,浸透了衣衫,散發出一種農家肥的味道。
石一嗔背著手看了一會,坐回到交椅上喝茶:“去,拿一隻狼蠍來蟄他。”
林玄禮應了一聲,去養毒蟲的室內捉了一隻,筷子夾出來擱在銅缽中,蠍子往出爬就會失敗的滑下去,氣的用尾巴蟄人將銅缽敲的當當響。
端過來用筷子扒拉兩下:“師父,我蟄他左手使得不?”
石一嗔抓著小布袋擱在鼻子下,微微點頭:“蟄心口更好,你沒這個膽量和眼力。”
“弟子肉眼凡胎,怎麼看它注入了多少毒素?”
石一嗔無語:我就能看出來,你彆問我怎麼看出來的,這是天賦。你要是會,天生就會,要是不會,學也學不會。
原本水腫胖子連脖子都腫的粗大了,現在淌了許多黑血,臭穢不可聞,腫脹卻已經消除了很多。
再用狼蠍一蟄,當做抗凝血劑來用,汙血繼續流淌。
傷者仿佛一個被紮了三針的氣球,突然開始放氣,緩慢但肉眼可見的乾癟下去。
林玄禮湊近了仔細觀察傷者的變化,翻了翻眼皮,指尖沾了一點汙血,撚了撚嗅了嗅,分辨用的是什麼毒,寄存了多少日,摸著脈象的變化,感受他體內的變化,思考該怎麼用藥,認真學習。
石一嗔道:“你們幾個彆閒著,去外麵抓幾隻鵪鶉和蛇來。”
鄭飛戰戰兢兢的問:“要抓什麼種類的?公鵪鶉還是母鵪鶉?”
石一嗔:“公鵪鶉五隻,母鵪鶉五隻,蛇要一斤往上,抓十條。有野雞也可。都要活的。”
林玄禮本來在仔細觀察病人的變化,褪去的水腫,以及思考後續的用藥,分出一點心思聽師父的訓話。忍不住翹起嘴角,最近天太熱又乾旱,每天都得伺候草藥瘋狂澆水,給蛇換水降溫,弄了一鍋鹵湯,鹵蛋鹵雞鹵鵝,醬香濃鬱,食材焯水之後扔進去就完事,可以躲遠點偷懶。配上自己種的黃瓜小蔥,或就飯,或卷餅,或是麻醬拌麵配鹵肉。
但自己一天到晚乾活都忙不完,給菜地澆水施肥、給草藥澆水施肥驅蟲、喂雞喂鴨,給所有毒蟲準備飼料蟲蟲和降溫通風、拔草、背書、炮製夏季收獲的草藥,曬將要生蟲的草藥、曬菜乾、練習針灸、練武。除了夏天熱死的雞和鵝,隻在後山下了幾個籠子和夾子,抓到什麼燉什麼。錢倒是有,趕路的輕功也有,大多數沒時間跑去村裡買肉,偶爾去一次,豬肉也已經掛了兩天不新鮮了。
“看到籬笆牆圍起來的園圃不要進入。”
李秀連聲答應:“這就去,這就去,能討口水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