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禮是熱愛打架的, 但他又不熱愛作死。麵對三十個善於使暗器、使鐵鏈勾爪、鉤鐮槍、擒拿手的二流高手,如果不能叫人來群毆他們,那就之後開大招和下毒兩個選項。
隻是如何在毒倒全場、揭開幕後真相、把小孩哄到招認身份這三件事中, 一口氣全都做完。需要找人商量商量, 現在也沒人可共商議。
看了一眼苗人鳳,確實沒人可商議。
“田歸農在籌劃要殺我的時候, 就沒多說些什麼…涉及當年往事, 或是用來刺探你的話?”
苗人鳳:“他說的話, 我一字不差都告訴你了。二哥,我真想知道,當年胡大哥派人來告知的,我父親死亡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林玄禮舉目望天, 心裡真的很懷念蕭遠山, 我最好的演戲搭檔。我們倆那個默契程度,都不用交換眼神就知道接下來的計劃:“這三件事要做到也不難,隻是我要做一些驚人的舉動, 或許有損大俠的身份, 你不來幫忙我也不怪你, 你要是給我搗亂,那就彆怪我沒乾成。”
苗人鳳點點頭:“全憑你做主。無論成與不成,將來但有驅使, 我一定效力。”
但莫名其妙的心裡不安:“那麼驚人之事大概是什麼樣的?”
“最多也就是要田歸農為求活命,選擇說出當日的實情, 或是爬過來舔我的腳。或者說他愛慕你。”
苗人鳳差點被最後五個字嗆死, 急扭頭,一口酒噴在地上:“咳咳咳被這樣的人…我還不如一死了之。”
林玄禮又夾了兩個羊肉卷放在炭火銅鍋裡涮了涮,拎起來沾芝麻醬吃:“放心吧大哥, 他聽見我說這樣的話,也會跟你是一個反應,迫不及待的辯白。這種事雖然常見,他要是舍得一死,也要為了義氣,不會願意讓他成了彆人的笑柄,嘿嘿。你到時候給我崩住了,裝你的鬼,不許出聲,不許有反應。”
苗人鳳欲言又止:……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想出如此驚世駭俗還有點那啥的計劃。
說是陰損毒辣也不為過,但……
在道德準繩和為了胡大哥報仇之間糾結了好一陣子,道德準繩退敗,繼續斟酒:“若要我說什麼,二哥你隻管吩咐。”
隔了好幾件房子的廚房裡,平四帶著胡斐單獨燉一鍋菜,在四壁上貼了麵餅,一會菜燉熟了餅也就燜熟了。
“苗大俠死了,你為啥這麼高興。”小孩掰著白菜葉子,不太明白為什麼,他確認過,這斷臂不是被苗人鳳砍的,是另外一個壞家夥。
平四把凍豆腐扔進去慢慢燉:“少爺,你也知道,我其實是你四叔,你爹媽都叫人給害了。出門在外是為了掩人耳目,才叫你這樣叫。”
“我知道啊。”但他覺得這和苗人鳳沒過大關係,首先自己的爹媽是好人,其次苗人鳳在江湖中的風評甚好,從沒有濫殺或是殘害無辜的事,以前曾有機會擦肩而過,他親眼見過苗人鳳放過了偷襲他的刀客。
平四推了推鍋裡的燉菜,緩緩蓋上鍋蓋道:“我原本說等你到十歲開始習武時候,把你爹媽真名實姓告知,你家的刀譜也給你。”
胡斐低著頭尋思了一會,他也不是不好奇,隻是四叔每日太艱辛難過,在這位二爺身邊才吃好睡好,不用從起床到入睡都乾力氣活,這樣的日子又能有多久呢:“四叔,你說過我爹媽都是很好的人。”
“我從沒見過像你爹那樣好的人。”平四蹲下來看著他,壓低聲音;“如今提前告訴你,你可千萬彆說出去,對誰都彆說,你發誓。倘若你叫第三個人知道,四叔死無葬身之地。”
胡斐臉色微變:“四叔,大過年的,我也沒問啊。”
平四一隻手把他揪回來按在桌邊:“你發誓。”
“我不要!你到時候再說。”
“現在就得告訴你,斐兒聽話。”
短短五分鐘之後,林玄禮躥出屋勸架:“阿四,大過年的彆打小孩。”什麼我已經成為說這種話的成年人了嗎啊!!!
胡斐本來在大聲哭嚎,如果不是穿著新衣服,早就滿地打滾了,一聽驚動了主家,就不敢再大聲哭。
平四出屋賠笑:“打擾二爺的酒興了,斐兒不懂事,差點打翻油燈。不打一頓叫他長長記性不行。”
“斐兒又不是欠打的那種小孩,平常也沒見他有多冒失,你有什麼話慢慢跟他說。我屋裡有客人。”
苗人鳳沒耐煩管這些事,推開一條縫隙叫他回來,低聲說:“人家教育兒子,打的也對。又不是大年初一。”父親教育兒子,不就是從年初打到年尾麼。
胡斐臉上還帶著淚珠,驚愕的張望:“屋裡還真有彆人?”
“你看見了?”
“似乎有個人影,但一下午都隻聽見二爺您說話。”
林玄禮立刻奚落不會演戲的新搭檔:“大哥,你的武功退步了,竟然叫小孩看見你,哎~呀呀。”
苗人鳳不覺得不會演戲騙人是個丟人的事兒,但他奚落又並非惡意,隻是自己確實力有不逮:“……我在窗口時他看見我了。”
胡斐:“是啊,之後就沒看見。”
林玄禮趁機揉了兩下男主的腦袋:“去給你爹認個錯,他說什麼你就聽什麼。”剛要轉身回屋,聽見身後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叫了一聲:“二爺。”
“哦?趙姑娘。”
趙家老店是夫妻店,夫妻倆原本有兩兒兩女,兩個兒子戰死,大女兒跟著丈夫去了他鄉,隻剩一個小女兒支撐門戶,照顧老人,說是小女兒也到了二十歲。因為是一行三人都是男的,因此除了早上灑掃和來取衣服去洗之外,互相少見麵。
也免得某位英俊又闊綽還很話癆的人,在不經意間拿起段正淳的劇本,迷倒小姑娘。
趙紅玉端著一大碗炸豆腐、素丸子從自己家住的小屋過來:“多謝二爺最近照顧生意,又送我們的羊骨頭。給二爺添個菜。”
“好啊。”林玄禮接過碗去,隻在她頭發上短暫略過,這姑娘的語氣頗為平靜,但隱約有些異樣。這年頭單身男女不能多說話,但沒忍住:“我隱約聽見你們屋裡有哭聲,發生什麼事兒了?”
趙紅玉垂著頭,不叫他看見自己的臉:“沒什麼,隻是想起了哥哥。”
“那你回去吧,彆叫爹娘擔心。”剛要給胡斐使眼色,發現小孩已經躲到窗簷下的柴火堆裡麵準備偷聽,很好,速度很快。
平四心說不信你吃飯的時候還不回來,就算忍住,睡覺的時候看你往哪兒跑。
正房裡涮肉喝酒閒聊,探討接下來去殺誰,並感慨消息傳播的不是很快,有誰作惡經常隻有當地人才知道,隻捋出來了五個人選。
林玄禮又摸出小本子來,邊喝酒邊看,他專門研究過合擊之技,這些人真的很好用,分作‘暗器、纏鬥、用毒’三大類,大概屬於是逮慕容複都能逮住。彆看單個上都不行,男神當年在聚賢莊哢哢亂殺的時候也差點累到。硬碰硬有把握,下毒也會,但難免危險,況且下毒是需要載體的,需要灑在臉上、口內或者噴到皮膚上,隻要有懂行的也能防備,又不會中毒了當時就死,還能瀕死反擊給我添點麻煩。
“這些人要是聯起手來對付我,還真不好處理。大哥,你會射箭嗎?”
苗人鳳點頭:“家父管教甚嚴。不敢說百步穿楊,但百步之內箭無虛發。我家有兩張硬弓,可以策應。”雖然暗箭傷人完全違反個人道德,但前來暗算圍剿‘胡二爺’的人哪一個不該死?
林玄禮立刻高興起來,提起酒壇:“好,到時候我的性命就托付給你了。”
掏出苗府的戶型圖,又提筆在紙上勾勾畫畫,推測這三十個人會有哪幾種組合,反正最近囤積了食水,不會有陌生人或信件靠近,也不入口非囤積的食物,每日都在服用解毒藥丸。
胡斐推開門溜了進來:“二爺,聽明白了。趙老爹去年生了一場病,花光了家裡的積蓄,他老婆去借了錢買藥瞧病。找的是當地放貸的‘假霸王’劉繼。那惡棍在合同上做了手腳,不隻是九出十三歸,利滾利到今兒連這家客店的房產地契都給了還不夠,還要強娶紅玉姑娘。本地的訟棍,官府師爺都向著劉繼,打官司贏不了。二爺您給的房錢基本上都還了利息,這還不夠呢。”
林玄禮皺眉:“什麼假霸王,哼,他住在哪兒你聽說了麼?”
胡斐氣的捏緊小拳頭:“半山腰上那個山莊就是劉繼的,但他經常住在城裡的兩個女支院裡。紅玉姐姐出去之後,我聽趙老爹說,被劉繼搶去的姑娘基本上都…要不了半年就送到窯子去了。二爺,您行行好,殺了他吧。”
“這可是當地有名的財主,過兩天再殺。”現在殺了很容易暴露現在的住址,敵明我暗的好局麵不要搞成敵明我明。
胡斐震驚的睜大眼睛,萬萬沒想到他會不肯去,殺那個土財主有什麼難的,倘若他不是一個矮矮的小孩子,早就自己去了:“大俠,你不是要扶危濟困麼?”
苗人鳳受不了小男孩如此質問,更沒料到自己隱居之處十裡地外的莊子上就有這樣的惡棍,起身就要去。
林玄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隻殺劉繼一個?那怎麼夠用呢,還惹人眼。等兩天,咱們先把咱們的事忙完,劉繼和他的兄弟,靠山,一連串都殺了,那才沒人猜的出來是為了趙姑娘。”
苗人鳳左手被抓,右手去拆解:“耽誤不了半個時辰。”
吃飽飯就適合過招,林玄禮在立刻插手格擋,一被拍開抓人的手,立刻反手去抓他的衣襟。
拳掌交手雖然不是大開大合,玩的就是以快打快,上切下格,穿插來回。
胡斐根本看不清,就聽見一頓劈裡啪啦,倆人又停了手,二爺笑嘻嘻的敲了敲酒碗示意倒酒。
提起酒壇先給大爺斟酒,默默表示支持。說起之前的一件事:“二爺。咱們剛來的時候,趙老爹問二爺成親沒有,出門在外也不帶個女人伺候,大概就是想給閨女找救命稻草。”
林玄禮當時以為他隻是簡單的想給閨女嫁給有錢人:“我家有悍婦。”薛鵲是真的,非常有可能殺掉任何一個跟她師兄的身體搞曖昧的女人,但薛鵲可以無視掉。但天上還有王繁英呢,難道她在辛辛苦苦的幫我,我能找個什麼借口胡搞亂搞嗎?上一世她沒盯著,我都沒有沾染紅塵俗世。
胡斐:“我爹出門買東西的時候打聽了,劉繼是本地的地頭蛇,專以放貸、買地為生,這裡的生藥鋪、糖酒鋪、布店、油鹽醬醋店、賣酒的鋪子都是他家的。”
苗人鳳不願意跟人吵架爭論,在這件事上也不算立場不同,隻是今天殺還是過兩天再去殺,是殺劉繼一個還是殺他滿門的差異。又喝了幾碗,起身:“兄弟,你不勝酒力,彆喝了,留步。”
林玄禮已是微醺:“準知道你要去。拿一張麼?”
“嗯。”苗人鳳接過一張印了兩條尾巴超凶大狐狸印章的紙片,揣在懷裡,又對胡斐點了點頭:“你適合練刀。”
胡斐一怔,抬頭去看這位大爺的臉,卻沒看見人。
人影已經沒入遠方的風雪之中。
林玄禮摸摸小光頭:“看什麼看,回去給你爹認個錯,吃晚飯去。”
胡斐心裡想著紅玉姐姐的安危,她人很好,又很漂亮,和四叔在很多大大小小的城市輾轉做工,很少見到她那樣美麗的人。即便她不好也不漂亮,同樣不應該落在劉繼那種敗類手裡。
一回屋,剛放下熄滅了炭火的銅火鍋,就被平四單手拎起來抖了抖:“看你往哪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