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角度來看,長長的走廊,兩側的牢房用布料遮擋,後麵人影綽綽。
林玄禮歪著膀子碰了碰他,依然用契丹話:“彆這麼繃緊,放鬆點。”
白學士繼續叭叭叭,一路講到到了關押玄慈的牢房門口,這,牢房不大,卻很乾淨。老和尚穿著乾乾淨淨的僧服,在乾淨的褥子上五心朝天盤膝打坐,雙手結印在胸前。
他已經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聽到一個人的聲音,睜眼一看卻是三個人,一個紅袍官員,兩個契丹人。為首的少年珠光寶氣、花枝招展,皮膚黑亮,唇上留有淡淡的胡須,身後的蕃僧則一眼可見是一位高手。
白學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玄慈方丈。這位居士乃是耶律彌勒奴,從遼國而來,聽聞方丈隱居此地,特意前來拜訪。”
一個人在短短十日之內,從白胖和氣樸素,變得黑瘦傲慢珠光寶氣,自是判若兩人。
少年手裡還拿著扇子,歪歪斜斜的半靠在蕃僧身上,刀鞘和金荷包相撞,一路上都在用契丹話嘀嘀咕咕。這時候才笑著掃了一眼大宋官員,站起身子拿著扇子胡亂一揖,依然說契丹話:“接下來看我的啦。”
玄慈不為所動,堅定的無視他。
白學士笑到:“小王爺,中原的和尚連梵文都不認得,更彆提契丹話了。請您說漢話。”
林玄禮的聲音已經被內力改變,用內功注入肺腧穴確實有用,一開口聲音更粗更生硬:“那好,本王有事要單獨請教玄慈方丈,你且退下。”
白學士吃了一驚,猶豫了一下,拱手躬身後退了兩步,轉身離開。
林玄禮用折扇拍了拍手心,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玄慈:“玄慈,你應當知道本王為什麼來見你。”
老和尚養氣功夫到位,隻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林玄禮罵了一句契丹臟話,用一種野心勃勃的語氣說:“當年我們失敗了,沒關係,現在還有機會。而且比當年更好。”
玄慈看他的年紀不過二十歲,卻說出一段石破天驚的話,心口狂跳。“當年的事……什麼事?”
林玄禮大笑:“北院大王親口對我說的,還能有假?在南朝地界,我們不用把話說的太清楚。當年死了總教頭這個大人物,還不夠,誰叫你們收拾了痕跡?真不會辦事。現在死的這個好,天子之弟,夠分量。聽說南朝皇帝很愛他這弟弟,妙極。”
玄慈這輩子和契丹人扯上關係的事,隻有一件,這一聲聽在耳朵裡如同炸雷一樣。他怎麼知道我們收拾了痕跡?他在說什麼…他是不是以為遂寧郡王是少林寺害了?“契丹狗,滿嘴放屁!遂寧郡王是被惡人抓走,與我們少林寺無關!”
林玄禮臉色微沉,眯著眼睛打量他,露齒一笑:“玄慈……何必在我麵前既當表子,又立牌坊。你的朋友沒了,你現在成了少林方丈,就後悔了?”
玄慈聽到朋友沒了這一點,是真的驚恐萬狀,他一直都以為慕容施主是誤信奸人之言,殺錯了人之後抱愧鬱鬱而終。這些契丹狗怎麼知道帶頭大哥是我?他怎麼知道我朋友沒了??難道這不是誤殺,而是……慕容施主想要投靠遼國?
如果這是一次遼國內部的政變,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那契丹大漢是被冤枉的合理,他帶著妻兒赴宴遇到‘盜匪’,也合理,難道慕容博不是誤信謠言,而是為了借刀殺人??難道當年四個一流高手,其他十七個江湖高手,全都被慕容博一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幾乎全部喪生?
想到這裡,不由得遍體生寒。目光凝結在契丹貴公子臉上,又移到那高大沉默的蕃僧身上:“你說。三十年前你們契丹狗許給那人什麼?”
蕭遠山提起心來,等著聽他怎麼憑空捏造,就算是小皇帝幫著他一起編,哪裡就能預料到。
‘耶律彌勒奴’用扇子撓了撓頭,露出一個較為油膩的笑:“聽北院大王說,一個列土封疆,世祿世卿,一個尊為契丹國師。怎麼?不滿足了?”
玄慈沉默了一會,千頭萬緒,越想越覺得心慌。那一日中原武林橫屍遍野,誤殺了契丹人的妻兒,令一個契丹好漢目睹妻子被人砍死、自殺身亡,玄慈抱愧終身,之後百般探查都沒有慕容博的蹤影,隻能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現在回過頭來重新想一想,慕容博從遼國回來,把遼朝兵馬說得一清二楚毫無破綻,因此令人深信不疑,少林傳訊各路英雄,分批去幾個關隘攔截‘來中原奪取少林秘籍的契丹精兵’,每一個地方都有二十多人埋伏,每一個關隘都有一個帶頭大哥等著,不論蕭遠山走那條路都隻會拚一個兩敗俱傷。
慕容博將遼國兵馬探查的那樣清楚,日期說的那樣準確,地點也確定無誤,他是那樣聰明謹慎的一個人,又怎麼會弄不清楚究竟是‘契丹精兵’還是‘陪老婆回娘家’?這件事玄慈不敢細想,又苦尋不到慕容博對峙,因此擱置下來。當時百思不得其解,現在這麼一說反而豁然開朗。
必然是他!若不然這些契丹狗怎麼會知曉機密行動,怎麼會知道蕭遠山死在誰手裡,又怎麼會知道慕容博他死了!
蕭遠山盯著這六十多歲的老和尚臉上顏色驟變,忽然青一陣紅一陣。還真叫他們小哥倆蒙對了?
玄慈怔怔的盯著他胸前佩戴的遼國金佛,厲聲問:“北院大王,他想乾什麼?”
‘耶律彌勒奴’隻是笑眯眯的擺弄扇子,像個貓兒似的舔舔嘴唇,對蕃僧調笑了一句,蕃僧低頭回應,這才回答少林方丈的問題:“你要是真不知道,難道我找錯人了?”
玄慈真的很難把心頭的猜測說出口,一切全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