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複的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抵在他咽喉上:“我還以為你隻是軟骨頭,沒想到你是瘋狗。”
林玄禮顧不得許多,在桌子上用身上的泥寫:“你刺殺皇帝因何失敗?”
慕容複原本平靜無波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光芒,他是潔癖,但並不嚴重:“你?”
林玄禮:“我沒瘋,快,回答我。前仆後繼,終能成功。”
慕容複寫:“必須兩步之內。徐太尉神功蓋世,高將軍略遜色與他。皇帝武功很差。我殘疾,你瘋癲,將來都有機會。”
林玄禮寫:“好!你眼中血點?”
慕容複:“太尉有藥。你我歃血為盟?”
“儘你我身命,務必殺之。”
慕容複微微一笑,袖中匕首收回,擼起左手袖子,把雪白的小臂往前一遞。
林玄禮閉著眼睛咬了一丁點,隨即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慕容複的潔癖雖然不嚴重,還是用袖子在他臉上反複擦了好幾遍,屋外人喊聲急促,他才閉著眼睛跟自己說‘這是牛,這是羊,這是兔子’,留下了一個咬痕,啃下一丁點肉。
生肉太惡心了,還是彆人的肉,要是自己的肉勉強能吞下,彆人的隻能吐在地上。
林玄禮衝他翻了個白眼:“你嫌棄我?”
慕容複:“我一向光明磊落,吃自己的倒還罷了,絕不吃彆人的血肉。”
林玄禮佩服的點點頭,嘀咕:“其實…我也不吃生肉。”
慕容複突然就想起遂寧郡王了,多年不見,他已經不太記得起那小子的行為舉止,當年看著就煩,並未留心觀察。
但聯想到這種裝瘋賣傻的技術,在太尉府囚籠中的貼心照顧——那絕不是十郎會做的事,他給他媽煎藥都能火燒宮殿。掃地僧把郡王也給殺了?我不信,難道他在少林寺活了這麼久,目的就是讓少林寺被朝廷夷為平地嗎?對,他既然出手,便不可能隻殺了我卻對郡王手下留情,好哇,你們少林寺內真是藏汙納垢之地,這又是誰的仇家?
林玄禮把桌上的字抹淨:“他也配叫做聖人?給我三個月時間。”
我六哥都不算聖人,人無完人,他隻是個很好的皇帝和哥哥,那就夠了。叫這麼大的名頭,老傻逼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他承受得起嗎。
慕容複心裡湧現出狂喜,這實在是個可靠的人。
屋外眾人衝進來時,兩名皇子撕打在地上,一個咬著另一個的胳膊,一個啃著另一個的臉,湖泥蹭的滿桌、滿身、滿地都是。
廢了好大力氣才拉扯開。
慕容複演技不是很好但真的很震驚:“他瘋了!!他真的瘋了!!我的胳膊,啊。”
林玄禮捂著臉:“你咬我!!啊啊啊你咬我!你是小狗!”
慕容複越想越覺得他是必然,這竟是他鄉遇故知,還是那個缺德程度有限又聰明的故知,差點高興的罵他一句契丹小狗。又不願意暴露身份,以免叫郡王嘲諷。隻擔心一點,現如今他瘋成這樣,到處傷人,還有什麼機會靠近皇帝?如果距離三步,在他流露殺意的瞬間,足夠有人反應過來護駕。而普通皇子麵聖時,要在陛階之下,相距何止十五步。又不知道皇帝身上是否穿著軟甲。
五皇子終於裹著個披風,狼狽淩亂的被抬回去。
聖人發現事情好像有點嚴重,便下旨讓王妃回娘家居住,隻留遼陽王一個人在府中。每日送些食物,並治療瘋病的安神藥。
林玄禮估量了一下實力,便囑咐李衡娘:“你儘力拖延三四個月。”
李衡娘想打他一巴掌,又素來聽人講三從四德,平生也沒學過抽彆人巴掌,悲憤交加的離開了。
所有的安神藥中都有微毒,但沒關係,易筋經無所畏懼。
林玄禮一個人留在空蕩蕩且被扔了超多塘泥的王府中,開始沒日沒夜的打坐修煉。
《易筋經》儘情修煉起來,真是一日千裡,甚至能感覺到無形的天地之氣灌入自己的七竅百骸之中。那種想要吃親人血肉的欲念剛從骨髓腸胃中升起,就被運轉奔湧的內力消磨的乾乾淨淨,根本沒有影響。等到內功積累的足夠多,每日都用一個時辰練習的《大金剛掌》,上輩子練了倆月啥進步也沒有,現在竟能打出劈空神拳的效果,可能比玄慈還差不少,但確實是一記殺招。
至於英英傳授的《無名劍法》,他也是認真學過的——不認真會被暴打,她隻在這件事上生氣。隻是這套劍法需要幾萬次的演練,才能初窺門徑,目前也就練了兩三千次。
現在有時間了。
累了便暢飲美酒,瘋狂輸出一個兩個時辰將內力耗空便坐下來打坐修煉,來回往複。這兩樣都是極珍貴尖端的武功秘籍,一個內力劈空,使出來能狂風呼嘯。而劍法可以化用在任何武器上,長劍短劍,棍棒大刀,堪稱妙用無窮。
蕭遠山說的沒錯,人果然是不用睡覺的,大可以徹夜修煉。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三個月,府外在沒有慢點消息傳來,落葉紛飛,薄雪落滿階前。
林玄禮秉持著一個做人原則:穿的衣服越少,洗的衣服越少,在沒有洗衣機的年代裡能用內力抗就彆穿衣服。
所以他隻穿著一件單薄的圓領袍,裡外什麼都沒有,坐在門檻上喝酒。
耳畔聽見有人翻過院牆的聲音。落在地上,往自己的方向行來。
這人的速度極快,飄然落在他正對麵的房頂上。
林玄禮專注於側耳傾聽,衣袂聲,呼吸聲,骨骼的細響,落在房頂上發出的細碎而寂靜的聲響,幾乎對所有細微的聲音都聽的清清楚楚。
徐太尉麵含笑意,看著這個在寂靜和無助中真的陷入瘋癲的小皇子,他白嫩纖細的小臉看起來臟臟的,臉上被咬傷的疤痕已經愈合,像是刺麵的傷疤一樣永遠無法消去。真是太喜歡這樣的場景了。隻有五皇子的傲骨很難摧折,他又閉門不出,但沒關係,可以慢慢來:“十郎。”
林玄禮猛然抬起頭,眼中滿是期望的光芒——我草居然是他啊我能聽見他潛入的聲音那說明我現在真的是相當牛逼。他愣了愣,似笑非哭的說:“我以為你把我忘了,阿翁,救救我,阿翁,你是真的嗎?我真的快瘋了。”
“老夫來探望你。”徐太尉仔細品味此刻的快樂:“你過來,我帶你出去。”
林玄禮:賣腐的報應,報應啊。他媽的抖S是吧。
但儘力演出,爬起來跑了兩步,被地上叢生的荒草在秋季乾枯後留下來的枝乾絆倒,爬了兩步,匍匐在地上失聲痛哭。
“啊嗚啊嗚啊嗚啊嗚。”
徐太尉真的被逗笑了,飄然落地:“老夫見過的硬漢子有很多,有一個為了執行軍務,親手殺了兄長前去投奔敵國,最終令敵軍大敗。還有一個敗軍之將,被老夫關在漆黑無光的地牢中,以老鼠蜈蚣為食,三年沒見日光,聽不見人聲,他拔頭發結繩記日,至今不肯屈服。”
林玄禮事情的主次得分清楚,皇帝永遠排在第一位,皇帝必須先死,然後再和徐太尉拚命。畢竟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投資就得保本。
他模仿無助的嬰兒,渾身顫抖,嚎啕大哭:“救救我,阿翁,我再也不敢了,嗚嗚嗚,求您讓聖人放我出去。”
徐太尉柔聲道:“可憐的孩子。三日之後是先皇後周年忌日,你母孝滿了一年,瘋也瘋夠了,鬨也鬨夠了。老夫勸聖人召你進宮,你要好生把握機會。”
林玄禮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備選計劃是如果過年還沒被召見,把自己的正殿所有柱子全部打碎,令其塌陷,再去賣慘。揪著他的衣袍,不敢抬頭,唯恐讓老變態看出什麼:“您教教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徐太尉一句一句的教給他:“你要說近日來常思己過,想起昔年被聖人抱在懷裡,與先皇後共享天倫之樂。說一遍聽聽。”
林玄禮柔順的說:“兒臣近日來常思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