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嫣不厭其煩的答了二百聲:“表哥~好表哥,我在這兒呢。”她隻有後怕和欣喜,沒半點不耐煩,挽著他的手臂,被表哥緊緊摟著肩膀在和尚們麵前走來走去,就連對坐吃齋飯時,也不錯眼神的看著。
表哥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氣質忽然變得更柔和了,眉宇間凝結多年的憂鬱之氣消散無蹤,隻是專一的、珍惜而渴望的看著自己。
很快就回到暫居的屋裡,慕容複緊緊抱住她:“十年生死兩茫茫。”
王語嫣還以為他要嘲諷郡王醒來之後立刻回家去找妻子哭訴,竟然沒嘲笑這一點:“表哥,你以前也有過生死關頭,都和我做笑談,我心疼你,你還不當回事。今日發生了什麼,怎麼讓你這樣難過?”
慕容複對那鏡花水月般的一切沒什麼可隱瞞的,如實全都說了。出於尊重,沒有說他學猴子怪叫並衝所有人扔泥巴,那令人記憶深刻,但是太不體麵了:“我如今…是確實佩服十一郎了。想不到他能以那樣的武功蓋世,去裝作一副搖尾乞憐的樣子誘敵深入。顏麵掃地聲譽無存但能獲勝,或是像我這樣寧折不彎甘願一死,我隻能選後者,前者卻也需要人來做。死易,誘敵難耳。難怪他甘願當武德使。當年以為他在邊關的名聲是搶彆人的功勞得來的。”他隨口借用了趙氏孤兒的典故。
王語嫣心疼自己親親表哥,也緊緊的抱著他:“你也夠忍辱負重了。幸好咱們一直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開,不會像夢裡那樣。表哥,你哭個痛快,再也彆揪心了。”
慕容複回憶起枯燥的文化課和蠢貨皇帝變態的其他人:“嗚嗚嗚嗚。這天地之間如果沒有你,又有什麼意趣?”
王語嫣試圖安慰他:“表哥,福兮禍所依,你這一趟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我是看開了,學了一堆的知識在腦子裡,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你以後再和十一郎拌嘴,有了一招絕技叫他沒法還嘴。”她想起來一句俗婦罵街的話:饒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腳水。出門在外偶然聽到的,說卻說不出口。
……
蕭遠山護送十一郎回京之後,就先回郡王府休息——因為宮裡禁止外人留宿過夜。
他也無心睡眠,就在房頂上打坐修煉,一路疾馳都沒顧上說到底發生了什麼,等安頓下來再細問。日月流轉,旭日東升時,武功突然變得很好的小孩從宮中回來。
林玄禮終於學會從一個房頂跳到另一個房頂,王府寬闊的庭院都可以一躍而過,落在地上踹門而入:“王繁英!!娘子!你要幫我報仇啊!啊啊啊我被人欺負慘了。”
蕭遠山:……這是神功大成之後該說的話嗎!
王繁英正在蒲團上打坐,訝然:“怎麼了?你!!哪來的一番奇遇?”
“什麼奇遇,我倒大黴了!幫我去打那個掃地僧好不好,英英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慘!”林玄禮一把抱住她,用臉亂蹭一頓:“掃地僧偷襲我,一掌把我送到黃粱一夢中,然後就當了六十年光棍啊,差點活不下去!!”
王繁英讓他蹭了個夠,這才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本來看他神功大漲,很為之高興。但四目相對時候能感受到情感,他遠比表現出來的更加驚恐、孤苦、絕望,甚至無數次在自儘的邊緣徘徊,這就不好了!我那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小甜心呢?他怎麼掉在黃連水裡泡透了?掃地僧他怎麼敢讓這麼樂天派的小熊從裡到外都散發著苦澀?“郎君,你遭遇了什麼?”
蕭遠山並沒有很不滿:“你要是想找那老僧尋仇,我的武功可比王娘子高的多。總不能疾馳百裡隻為了撒嬌吧?”
林玄禮:“伯父,你進來,咱們關起門來說話。”
蕭遠山一步落在庭院中,第二步就進了屋。
王繁英起身去拿了一大盒果脯蜜餞,塞在他手裡,坐在蒲團上等著聽前因後果。
林玄禮沉默了一會,突然伸手就近抓住老婆,被掐了一把才有真實感:“我看起來大約沒死過去太久。”
蕭遠山道:“時間很短,大約不到十息。”
“也不知道他是把我送到了另一個世界,還是攝入幻境,經曆黃粱一夢。我清清楚楚的過了六十年光陰。雖然那個身份也是個皇子,但一開場就是要被獲罪問斬,然後受了許多侮辱,在文武百官麵前叫人踩在腳下戲弄。練通了幾樣武功,那昏君被我殺了,權臣也叫我給殺了。哦,慕容複和我一樣,他先到了十年,幫我殺完了仇人就死了。隻有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活了六十年,除了打坐修煉無事可做。”
王繁英歎了口氣,她以前就說過,每一個世界都應該棄用前世的名字,也不再去記那些故人,要不然會很痛苦。他還不當回事,還覺得要永遠記得曾經擁有過的家人,現在果然痛苦。倘若他能隨遇而安,自然有人陪著他逢場作戲,做個親昵的哥嫂,賢達孝順的侄兒,照樣算有家人陪伴。
蕭遠山臉色驟變:“怎麼會這樣…”難怪他輕輕放過掃地僧。
“我現在信了你們說的,人果然用不著睡許多覺,徹夜打坐修煉也不難。”林玄禮往嘴裡狂塞果脯,謹慎且不安的說:“伯父,你的武功雖強,依然不是掃地僧的對手。我現在也不行。你們也知道,我不是沒受過苦、沒被人打過、軟禁過的人,但這種折磨人的方式,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倘若再來一兩次,我真是要瘋了。”
他不想提及自己吃了血親的肉,一個是那是慕容複的玉足頗為惡心,再一個則是實在說不出口…
那個世界裡其他人對自己的畏懼躲避,未必沒有眼中血點永遠留著的原因。宗室不敢靠近,其他人也覺得害怕。
王繁英伸手捏捏他:“你彆急,咱們想個法子,暗殺掃地僧,應該不難。正麵怕他的陰招,難道咱們就不會背後偷襲麼?”
林玄禮苦笑:“若不除掉掃地僧,我終生不能安眠。可是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我不敢和他正麵交鋒了,你們也要小心。萬一被他暗算…千萬不要忘記我。”
蕭遠山沉思了一會:“那老禿驢有這樣的神通,暗箭傷人恐怕會被覺察,普通的毒藥對付我都沒什麼效果,對付他恐怕更不起效。我潛藏在少林寺中二十多年,卻不知道少林寺中有這樣的高人前輩。玄慈事件中,少林寺若不是因為你一念仁慈,就要覆滅,他也沒動靜。這是個什麼人?”
王繁英:“若說這是威懾你,倒不如說是想賣好。”
林玄禮大翻白眼,鬆開手抱住蜜餞盒子:“這是什麼話!”
王繁英道:“你不是一直都苦於事務繁忙,武功不濟,還因為學不會大金剛掌暗中咬牙切齒麼?他若能看到人心欲念,幫你成全了…那就是想對你示好。這隻是一種猜測,你彆急啊。”
林玄禮拍桌:“我現在還沒屠殺少林寺完全是因為我的人不夠用!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蕭遠山覺得她這種說法可信,但這就更惹人發狂:“倘若隻是為了補全武功的不足,要十一郎儘善儘美,他怎麼不找一個名山寶刹、洞天福地,讓郎君專心修煉?偏要弄那些惡心人的玩意來叫他難受?這些賊禿,不知死活,什麼惡事都敢做。”
“就是就是!那兩個王八蛋像南北朝的昏君權臣一樣!整個世界都不正常。”
王繁英沉思了一會:“我以前遇到過這樣的人。”
“怎麼殺?”
王繁英搖搖頭:“我不殺她,還要預備酒禮登門拜訪,求她大開方便之門,幫我在戰前提高能力。他固然可恨,可用之處卻大於可恨,並且無可替代。下次我陪你一起去。”
蕭遠山滿頭問號:“王娘子,你遇到過什麼?”
王繁英打了個響指,一搓指的功夫,麵前憑空出現一個火球,足有人頭大小,室內瞬間變得溫暖,炙熱。她指尖一揮,大火球驟然收縮撲到碗口粗細的蠟燭上,就將蠟燭燒出一個洞,輕輕鬆鬆的穿過蠟燭和蠟燭下方的金燭台,留下兩個洞。“你先在家樂嗬兩天,定一定神。再決定是要殺他永絕後患,還是我去威懾他一番,鬥上一鬥,將他收為己用。你想要練什麼,學什麼,能用幾十年光景投入,這不比彆人強的多?若有下次,我陪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