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一滴墨汁(2 / 2)

陳鳳霞冷笑:“這事兒你覺得你真無辜?陳文斌,你自己摸摸良心好好想想吧。彆覺得沒你的事,你還覺得從小到大阿爹阿媽沒偏心過你呢。是真沒嗎?”

陳文斌眨巴兩?下眼睛,感覺這人?扯得未免也太遠了些。這又跟阿爹阿媽偏不偏心有什?麼關?係?

阿爹阿媽可沒虧待過高桂芳,對她比眼前?這個女兒都好。

陳鳳霞伸手招呼下樓來倒水喝的女兒:“明明,報紙來了,你拿上去看吧。”

她家每個月固定訂報紙,這在整個燈市口都是少見的。這也讓鄭明明心中很是小得意。

聽說有新報紙看,鄭明明低落的心情高昂了些,她拿起報紙,嘴裡“嗯”了聲,就轉身回樓上。

陳文斌看著外甥女兒離去的背影,愈發委屈,還告起狀來:“你看,姐姐,他們現在一個兩

?個的。明明都連舅舅也不喊了。”

陳鳳霞直接將?他拍旁邊:“你歇歇好不好。明明當然跟佳佳親,你以為呢。真是的。”

她沒心思管陳文斌,就聽著樓上的動靜。

跟她猜測的一樣,大女兒拿了報紙後,就同前?兩?天一般,開始讀報,什?麼破解千年?蟲,什?麼阿爾卑斯山發生雪崩。她一條條地往下念,中途還喝了回水,然後繼續念新聞標題。

待到最?後,她聲音低下去,完全不出聲,那就是在看報紙上的調查報道了。

這種報道多少都帶著點咄咄怪事的意味,離奇曲折,令人?驚訝。

比方說今天報紙上的兩?篇長篇報道,一條說的是某偏遠地區修築豪華墳墓,上工的農民坐的船翻了,無人?生還。那墳墓的主人?究竟是誰,村裡卻沒人?說得清楚。因為中間人?也一並被淹死了。而這些打工的本?村農民,到今天家裡也沒拿到一分工錢。

還有一篇更離奇,是說某地一女子?再度懷孕,但她丈夫在他們生了前?麵的孩子?之?後就按照當地規定做了結紮。這回計生辦拖人?去打胎還要罰款,他氣不過,怪當初的醫生沒給他紮乾淨,要找人?算賬。結果真相大白,這小孩不是他的。

鄭明明看入了迷。她本?來以為這就是個簡單的紅杏出牆。丈夫長期在外打工,留守婦女出軌的事情不少見。她還在雜誌上看過深度調查文章,說這不能簡單地斥責留守婦女道德淪喪,而是要更深層次地去關?懷她們這個群體的身心需求。

人?類有的**,她們都有。

壓抑到了極點,隻會爆發人?倫悲劇。

可這位留守婦女的情況又不相同,她的情夫是她丈夫的表弟,但兩?人?並沒有保持長期關?係,女方很快就不再理睬這位表弟。搞得表弟挺鬱悶,感覺自己就是被人?白睡了借種。

沒錯,女方出軌的原因竟然真的就是為了懷孕。她知道丈夫做了結紮,自己不可能懷上對方的小孩,他們也有孩子?了,她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

這就要說到小夫妻的公婆了。因為多子?多福的老?傳統,更因為沒有孫子?,公婆常常在兒媳婦麵前?念叨如果能再生一

個就好之?類的話。

某一次,婆婆還偷偷摸摸跟兒媳婦說,某地有戶人?家男的也是結紮了,但沒紮乾淨,女的又懷孕了,跑到外地把孩子?生下來,大胖小子?一個。

在這樣的環境長期影響下,這兒媳婦就主動找人?去懷孕了。到這時候,懷孕成?了重點,懷上誰的孩子?,卻反而不重要了一般。

鄭明明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覺得這女人?瘋了,一時間又感覺隱約能夠理解對方。

就像媽媽說自己小時候主動上交壓歲錢一樣,是,那不是媽媽開口要的,也不是發自自己真心,那為什?麼她還會這樣做呢?因為就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這樣做才?對,這樣做才?能讓爸媽高興。

我們每個人?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討好彆人?,用讓對方更高興的方式存在呢。

從來都不需要對方主動說出口。

她唏噓感慨了一通,目光突然間瞥到報紙的日期,然後她的眼皮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這不是今天的報紙。

媽媽為什?麼要把份舊報紙夾在今天的報紙裡塞給她?

鄭驍玩積木玩累了,跑過來要求姐姐講故事。

兩?個小的像複讀機一樣跟著念:“講故事。”

鄭明明眼睛珠子?一轉,立刻清了下嗓子?:“行,我念報紙上的故事給你們聽吧。”

這故事裡既沒有勇敢的王子?也沒有漂亮的公主,顯然不能吸引小孩的注意力。三?個小的聽了沒一會兒,又要跑下樓去看動畫片《舒克貝塔》了。

鄭明明卻跟沒發現他們的離開似的,還在一字一句念報紙上的文章。到最?後,躺在床上的人?聽她嗓子?發啞,終於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他們下去了。”

鄭明明隻簡單的“嗯”了聲,繼續若無其事往下念:“我是讀給你聽的。”

陳敏佳心頭憋悶,卻不想將?火撒在表妹頭上。表妹跟她一樣,始終被瞞在鼓裡頭。

她渾身提不起勁,說話聲音都懶洋洋:“沒事,我聽歌就好。我不無聊。”

“歌裡不會告訴你這哥故事說的道理啊。”

陳敏佳沒精神,聲音還是有氣無力:“什?麼道理?”

鄭明明重重地歎了口氣:“就是有的時候有些

事沒人?逼我們,我們去做的時候,卻也並非發自我們本?心。那個事情,你媽肯定不對,但她為什?麼要那樣做,也許原因不像我們看到的那麼簡單。”

陳敏佳咬嘴唇:“不要說,我不想聽關?於她的任何事。”

鄭明明立刻舉手投降,她還真不敢刺激陳敏佳。

她本?來想和陳敏佳講,她感覺舅媽離婚後反而跟重新活過來一樣。所以,這段婚姻裡,舅媽的處境也許並非外人?看到的那麼舒心。

啊,住在城裡,家裡有鐘點工打掃衛生,她不用上班,丈夫還不在外麵勾三?搭四,多幸福。

書上不是說生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嚒。

唉,既然陳敏佳不想聽舅媽的名字,那她還是換一個切入點吧。

“你記不記得前?年?我們還上四年?級的時候,春天,我們一塊兒去看的那場話劇。那裡麵的女演員嫁了有錢人?,可她待在家裡相夫教子?卻漸漸喪失了社會價值。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意義,所以即便?辛苦,即使要請三?個保姆幫忙,她還是想方設法重返舞台。我想,也許其他的家庭主婦也有同樣的困境。”

鄭明明不敢提舅媽,就含混地用“她”來代替:“她可能有也一樣恐慌,所以她要想辦法證明自己被需要。就像那些其實知道自己被騙,還是會買保健品的老?頭老?太太。他們想要這樣一種方式來證明自己被需要,證明自己值得人?關?懷。哎,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我就覺得做錯事的人?可能沒有表麵上我們看到的那樣罪無可恕。這樣的結果是由?方方麵麵造成?的,如果將?怨氣隻發泄在她一個人?身上,也許不公平。”

陳敏佳沉默地看著表妹,沒有吭聲。

鄭明明忽而歎氣,自言自語一般:“有的時候我會想,為什?麼好多事情我們都感覺像天塌下來似的。但大人?們卻似乎完全不當回事。”

就如眼下的狀況,舅媽出軌,舅舅跟舅媽離婚。舅舅又找了個女朋友,兩?人?分手,舅舅同舅媽又打算複婚了。

過往種種,他們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唯一深陷在痛苦中難以自拔的人?,從頭到尾,仿佛隻有陳敏佳一個。

可歎的是

,此?事似乎又跟陳敏佳無關?。因為她根本?就不是當事人?。

鄭明明又歎了口氣,眼睛看著表姐:“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們的世界太小,關?注到的人?太少,所以無論?發生什?麼都是天崩地裂。等到我們長大了,看到的世界更大了,也許眼下我們的全世界不過是小驍和蔚蔚他們手中的積木,丟在旁邊,我們也不會多在意。”

變成?大人?,大概就若無其事了吧。

因為生活有更多的重點,所以再大的事情的影響也會有限。

就像一滴墨汁能夠染黑一杯水,卻對整個池塘無能為力。人?生隻要夠長,再大的痛苦也會如同墨汁一般被稀釋。

最?終,好像從來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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