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齊彎身進車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車窗下的江蘊。
陽光煦煦照入,公子玉帶青衫,眉目宛靜,席坐案後,持卷而讀,優美得仿佛畫卷。
顏齊怔了下。
顯然沒料到,那夜驚鴻一閃的背影,竟生著這樣一副清雅無雙的樣貌。
讓人忍不住聯想到月下溪流,山間鬆月,人世間一切可想可見的美好,似乎都無法與之抗衡。
江蘊自然早聽到了動靜。
隻是眼下脫身無望,他又素來懶得理會這些閒人閒事,才沒什麼特彆反應。
見顏齊進來,也隻側眸,淡淡點了下頭,算是見了禮,便垂眸繼續看自己的書。
“這位……應就是楚言公子吧?”
顏齊微微一笑,先開了口。
江蘊點頭。
顏齊叉手為禮:“在下顏齊,幸會。”
這是這個時代公卿名士之間最常用的見麵禮。
江蘊便也放下書,叉手回禮。
“幸會。”
北國顏齊,當世兩大文章高手之一,那個人的……心上人?
江蘊便多看了顏齊一眼。
麵若冠玉,姿容修美,舉手投足皆名士風儀。
的確一表人才,如圭如玉,擔得起北朝第一美男子兼第一才子的美名。
顏齊徑自來到茶案旁,屈膝長坐,從懷中取出一塊新鮮茶餅,替換掉原來的舊茶餅,並熟練的將茶餅分割成便於烹煮的小塊,和原先的茶塊大小一模一樣。顯然,他們很熟悉彼此的習慣。
他動作之間,外罩的烏色鬥篷向兩側散開,露出內裡緋色衣袍,以及佩戴在頸間的一支食指長短、十分精致小巧的骨笛。
江蘊不由想起在山間時,隋衡塞給他的那隻短哨。
看樣式材質,和這骨笛應是一對。
見江蘊望過來,顏齊忽抬頭,溫爾笑道:“殿下看著霸道強勢,禦下嚴厲,其實是個十分念舊的人,所有東西,一旦養成口味,就很難換掉。譬如這茶,這麼多年,他隻喝這種祁州雲霧。”
顏齊換完茶餅,又到茶爐前,揭開壺蓋,換上新鮮的清水,將茶案周圍收拾得妥妥帖帖,方起身,告辭離開。
江蘊想,可真是有意思。
這個顏齊,故意讓他看到他鬥篷下露出的那支短笛,故意在他麵前談論那個人的“念舊”與喜好,是想暗示他什麼?
暗示他,他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有著旁人無法插足的情誼,甚至,有著一樣的定情信物,讓他“知難而退”麼?
若真是如此,倒好了。
江蘊想。
他正愁那頭野狼咬著他不肯鬆口呢。
“想什麼呢。”
不多時,隋衡走了進來。
他支著大長腿,隨意在茶案後坐了,將茶餅投進茶壺裡,開始煮茶。
江蘊看著他這一氣嗬成的動作,想,那個顏齊,倒的確對此人甚是了解。
“沒什麼。”
江蘊低下頭,繼續看書。
茶鍋很快滾沸。
隋衡嗅出祁州雲霧的味道,理所當然的認為是陳國國主那個老東西為了巴結他而孝敬過來的,煮好後,先給江蘊倒了一碗。
“嘗嘗,這茶的味道極好,你在南國怕喝不到。”
江蘊瞥了眼。
想,一個祁州雲霧而已,也值得他如此誇誇其談。
端起來淺嘗了口,舌尖滾過一道微苦。
此人茶藝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不令人失望,便敷衍的“嗯”了聲。
隋衡豈瞧不出來,自個兒慢悠悠品著,笑道:“瞧你嬌氣的,連孤煮的茶都看不上,旁人想喝都喝不上呢。”
江蘊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你不需要騎馬?”
隋衡輕“嗯”。
“有徐橋在前頭領著,孤放心。”
“再說,孤怎麼舍得丟下你一個在車裡。”
江蘊略失望。
因這意味著,這一路,他也彆想安生的看書了。
“我們先說好一件事。”
為了接下來的安生,江蘊還是開口:“白日裡,你不許越過長案。”
隋衡挑眉,故意傾身過去,將胳膊支在案上:“若孤過了,會如何?”
江蘊皺眉看著他那隻犯賤的手,還沒想好如何回擊,雙唇便驟然被堵住,身體也順勢被壓在了車窗上。
日光明曜,美人如玉。
隋衡心安理得占了好一會兒便宜,方撐起身,啞聲笑道:“對著一個天仙般的大美人,你讓孤無欲無求,不可越線,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江蘊咬唇,幾乎是驚怒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