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春日集宴12(2 / 2)

他想起之前場上那些流言,忍不住為殿下辯解:“五年前殿下送顏齊公子彩頭,並非特意送的,而是因為那年殿下忙著練兵,恰好忘了贈送顏齊公子生辰禮物,便靈機一變,借著彩頭給補上了。”

十方還道:“若是換成公子,殿下一定不會忘記公子生辰的。”

江蘊指尖撥弄著吉桑花瓣,默了默,忽抬眸,問:“三年前春日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十方踟躕片刻。

因這事是殿下逆鱗,但在隋都,這並不是什麼隱秘,隻是無人敢提罷了。

但他不提,也擋不住彆人的嘴,與其讓小郎君從旁人口中聽一些真真假假,並不符合真實情況的版本,還不如由他來說。

十方小聲道:“那屬下告訴了公子,公子可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

江蘊點頭。

十方便老成的歎口氣,道:“公子可能不知,顏相曾是太子太傅,準確說,從殿下出生不久,他就在皇後一力主導下,成為殿下的授業老師。”

江蘊微微驚訝。

此事,他的確聞所未聞。

十方接著:“顏氏在隋都是一個很大的家族,皇後娘娘和顏相並非出自同一脈。皇後娘娘是武將那一支,但父兄大多戰死沙場,也沒有多少子嗣留下,所以皇後娘娘真正的娘家在朝中並無多少勢力,連入朝為官的都很少,隻有兩個靠著祖上軍功混了個閒差的堂兄弟。他們成日鬥雞走狗,隻知惹是生非,根本給不了皇後娘娘任何助力,甚至還得皇後娘娘出麵給他們擦屁股。”

“皇後娘娘當年隨陛下一起上戰場,傷了根本,隻有殿下一個皇子,宮裡的蘭貴妃卻子嗣豐盛,娘家勢力也強大。皇後娘娘隻能選擇依附顏氏的另一脈,所以求陛下讓殿下拜了右相為師。起初那幾年,右相很儘心儘力,殿下也對顏氏很敬重。皇後娘娘為了增進兩家感情,乾脆讓顏氏的嫡長孫,顏齊公子進宮和殿下做伴讀。但隨著殿下漸漸長大,顏相就開始慢慢表露出另一麵。”

“哪一麵?”

十方道:“顏相這個人,掌控欲很強,他不喜歡殿下有過多自己的想法,而仗著太傅身份,讓殿下事事都按照他的意誌行事。殿下年幼無知時,自然對他言聽計從,可隨著殿下見識越來越多,接觸了更多朝堂事後,豈會甘心一直受他擺布。而且殿下天生就是桀驁不馴的性子。於是顏相和殿下的矛盾越來越深,衝突越來越激烈,有時甚至直接在書筵上大吵。這種矛盾,在三年前春日宴上達到巔峰。當時,殿下已經主動向陛下請纓,去軍中曆練了好幾年,春日宴前不久,北方三個小國聯合起來,侵擾隋國邊境,軍情傳到隋都,朝中分成了主戰和主和兩派。顏相屬於主和的極力倡導者,殿下卻覺得一味退讓不是辦法,應當開戰。這是殿下第一次在朝堂上和顏相公開作對,顏相麵上不表,心裡卻極怒。可顏相掌管著粟穀錢糧,想要打仗,必須得顏氏支持。殿下便主動去拜會顏相,想與他和解。顏相考慮了一夜後,與殿下約定,隻要殿下能在春日宴上拔得所有文類項目的頭籌,便答應殿下所請,支持殿下開戰。”

“這對殿下而言,雖然難了些,但並非完全沒有可能,因為顏齊公子一直是站在殿下這邊的。顏齊公子還答應殿下,會為殿下招攬顏氏中擅長六藝的優秀弟子,助殿下獲勝。殿下知道,這一戰,是他在朝中立穩腳跟的絕佳機會,自己也通過各種門路,四處招攬優秀文人名士,甚至還派了徐將軍去隋都以外的地方找。殿下連續數日不眠不休,終於等到了春日宴。可誰也沒有料到,比賽當天,顏齊公子竟然稱病不出,原本答應替太子府出戰的顏氏子弟也全部選擇了棄權,就連徐將軍辛苦招攬的那些文人,也因畏懼顏氏勢力,不敢代表太子府出戰。殿下……一敗塗地,臉麵儘失。顏冰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與殿下公平比試,他就是想借用這種方式告訴殿下,殿下永遠不可能擺脫顏氏,失去顏氏支持,殿下一無所有。”

江蘊一怔,問:“那後來呢?”

“後來,殿下還是堅持領兵出征,並當著陛下和所有朝臣的麵立下軍令狀,不勝不歸。皇後娘娘急得大哭了一場,都沒能阻止殿下。那一仗打得極艱苦,因為顏相故意為難,遲遲不給前線補給糧草,殿下和麾下將士在北境雪山內困了整整七天,險些餓死,還好,最後殿下打贏了,並趁著北境大捷的機會,創建青狼營,將那三個小國全部納入隋國版圖。朝中,也再無人敢置喙殿下的決定。”

雖然隻有寥寥幾句,但江蘊明白,在沒有錢糧支援的情況下,打贏那樣一場艱苦卓絕的仗,其間慘烈,外人恐怕無人能想象。

這時,前方忽有人道:“請問車中可是楚言公子?”

十方探出頭,見是顏氏的一個家仆,名喚青檀的,不由皺眉,問:“何事?”

青檀看著車內,傲慢道:“我們公子想請楚言公子到曲水邊茶舍一敘。”

十方立刻要拒絕。

江蘊道:“無妨,我們去看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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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家臨水茶舍,隻是進進出出的都是貴族公卿,很少有普通學子。

江蘊跟著顏氏家仆來到二層雅室,顏齊一身緋袍,站在窗邊,手中擎著一盞茶,已在等候。

聽到動靜,他轉身,打量著江蘊,道:“冒昧請楚公子前來,失禮了。”

江蘊沒有理會他這虛假客套,直接問:“有事?”

顏氏坐回茶案後,請江蘊在對麵坐下。

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楚公子心中一定很高興,殿下能親手將那朵吉桑花送到你的手裡。但五年前,他對我做過同樣的事。”

江蘊靜靜望著他。

顏齊道:“他隻是因為之前的事,怨恨於我,所以才借著這個機會羞辱我而已,若公子當真了,就大錯特錯了。”

“他今年能送與你,明年還會送給彆人,繼續羞辱我。”

江蘊沒有評價這件事,而是問:“三年前的事,顏大人心中當真沒有任何愧疚麼?”

顏齊一怔,似乎沒有料到,江蘊會知道內情。

但也隻是一瞬,他便恢複常色,淡笑了聲,道:“他連那件事也告訴你了麼?”

“沒錯,三年前,我是對不起他,可我也是身不由己,為了他好,我是顏氏長孫,無論何時,都不能違背家族意誌。殿下也是一樣的,他不應該試圖擺脫顏氏,他明明需要顏氏的支持,卻倔強的不肯承認這個事實。”

江蘊於是再問:“那三年前,你答應為他出戰,隻是緩兵之計麼?”

顏齊搖頭:“自然不是。”

“一開始,我是真心想幫他的,但後來,祖父說服了我。在那種情況下,和顏氏作對沒有好處,即便他可以贏得比賽,祖父也不會給予他糧草錢糧上的支持,他最終,還是要失敗的。即使最終沒有敗,不也九死一生,險些命喪北境麼。”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可他卻絲毫不領情。”

顏齊緊緊捏住茶盞,眼底褪去慣常的溫雅,露出不甘不平。

江蘊看著他,道:“你生氣,憤怒,不平,隻是因為他不領你的情。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並不在意那場春日宴,自己是否能最終贏得勝利,也並不在意,北境那場仗,是否能打贏。他隻是,需要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而已。而你,從來沒有懂過他。”

隋衡聽到消息,本已沉著臉來到雅室門口,聽到這話,倏地滯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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