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無聲對望。
風聲,雨聲,雷聲,仿佛都在這一瞬靜止。
隋衡眼眶發熱。
在被冷雨澆了一路後,他終於感覺到周身血液在慢慢回暖複蘇。他大步越過眾人,越過那題有天下與蒼生的巨大棋盤,仿佛穿越萬水千山,走到高塔另一頭的塔窗前,將那抹魂牽夢繞、攪動他滿腹滿腔心緒的纖瘦青影抱了起來。
兩人衣袍交纏,身體緊緊相貼,即使在暴雨驚雷聲中,也可清晰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對不起,孤來晚了。
隋衡紅著眼,啞聲道了句。
他手臂不由自主地圈緊似平是為了確認懷中抱著的溫軟自體
宜實存在的.沒有消失,也沒有破碎。
江蘊抬起袖口,輕輕為他拭掉麵上沾染的水痕。
語調輕快慵懶,猶如塔簷上跳躍的雨珠∶
不晚。
正好我也累了,殿下還趕得及親自抱我下去。
隋衡聽到了胸腔內,那顆飄搖不定的心,終於踏實墜地的聲音,天知道,他知他為了救他,在左相府外淋了大半夜雨,又一刻不停跑到這高塔上來布什麼棋局時,是怎樣的焦惶不安,簡直比得知顏氏要陰謀炸死他還要不安。
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他胸腔微微震顫,道。
江蘊環住他頸,低頭看他,眼睛輕眯,像一隻小貓咪。
殿下看我布的這一局如何?
隋衡自然登上塔頂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他皺眉問∶是那個老東西逼你弄的?
他也算精通弈道,自然能明白,用一夜時間布下這樣一個構思精巧無懈可擊的玲瓏棋局,需要耗費多少心血與心力。
江蘊糾正他∶什麼老東西,你這樣有些無禮。
隋衡目光陰沉透著殺氣;他將你折騰成這番模樣,孤沒有直接找他算賬,已經夠給他麵子了,你還替他說話。
江蘊輕咳了聲。
隋衡立刻緊張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他轉身,喝令所有人下塔,而後把江蘊抱到避風處坐著。
是不是昨夜淋雨凍著了?
江蘊搖頭,如往常般,懶洋洋趴在他肩頭,看著他那一身被雨水澆透、並將他衣袍也沾濕的玄甲抱怨∶你身上太涼了。
隋衡忘了這事兒,立刻要把人放下。
江蘊道∶彆動。
手臂依舊環在他頸間,接著∶還有味道。
隋衡一愣,低頭聞了聞,狐疑∶有麼?孤怎麼沒聞到?
有。
隋衡又聞了聞。
江蘊∶你是不是很多天沒有洗澡了?
雖然確有其事,但隋衡是絕對不會承認的,他麵不改色心不跳道∶胡說,孤昨夜剛剛洗過的。
江蘊也懶得導翟破他。
他是真有些累了,便心安理得趴在他身上,由他舒服地抱著。
隋衡感受到了小情人濃濃的依戀,心中又暖又後怕,同時湧起無儘的愛憐。他身子骨如此弱,卻為了他,獨自跑到左相府中,淋雨寫文章,和那麼難應付的老東西談判,還爬上這麼高的高塔,徹夜不眠,絞儘心血的布局,他除了感動還是感動,簡直恨不得把他疼到骨子裡才好。然而和感動比,還是後怕更多一些。
隋衡更緊地把人抱住,再次道∶下一次,真的不許這樣了。孤心中有分寸,不會讓顏氏陰謀得逞。
聽到了麼?
見江蘊久不說話,隋衡又正色問了句。
江蘊動了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閉著眼睛回∶我知道你可以贏。
可我不想你那麼苦,那麼累了。
隋衡一怔,胸腔內陡然湧起一股滾燙的熱流和暖意。
他心尖狠狠顫了下,好一會兒,道∶以後,也不許再對孤說這種情話了。
為何?
因為孤……可能會在你麵前丟臉。
江蘊睜開眼。
果然見隋衡雙目通紅。
他眼睛一彎,笑道∶原來殿下這麼好哄。
你還笑。
隋衡咬牙,故意板下臉∶你如此不愛惜自己,讓孤擔憂,看孤回去怎麼懲治你。
江蘊便輕車熟路的就勢在他頰邊親了一口,小聲道∶那殿下可要手下留情,我很害怕的。
你想得美。
嘴上雖然如此說,隋衡動作卻很小心,幾乎堪稱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道∶孤帶你回府。
嗯。
江蘊懶懶應了聲,再次閉上了眼睛。
主持和沙彌仍恭立在外,他們抬眼,看年輕的太子抱著懷中小郎君,一步步拾階而下,穿過十一層高塔,往塔外走去。
十方和嵇安已在馬車前等候。
隋衡吩咐了親兵兩句,讓他先去宮裡向隋帝和顏皇後報平安,便直接抱著江蘊進了馬車。
嵇安心細,已經提早在車裡放了炭盆、手爐等取暖之物,還多備了一床被褥。
隋衡身上濕,又穿著重甲,正打算把江蘊放到榻上躺著休息,不料江蘊仍小貓一樣,十分黏人的抱著他腰,道∶就要這樣。
小情人烏發明眸,肌膚雪白,腰肢纖瘦,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精致漂亮,還胸懷大智謀,大智慧,令他一次又一次刮目相看。隋衡本就不舍得把人放下,聞言,更是意外又驚喜,忍不住問∶想孤想成這樣麼?
江蘊點頭,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