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子期外出和幾個貴族弟子遊玩,至夜方歸。
老仆依舊隨侍在旁,提醒道∶侯爺今夜可能要回府,公子待會兒要趕緊換身衣袍,再去去身上的酒氣,若給侯爺知曉公子又貪酒,免不了要罰公子抄書。
齊子期不以為意∶父王有那麼多公務要忙,不一定顧得上我。父王若查問功課,阿翁就說我困了,已經歇下,幫我遮掩一番就是。
唉,我又不是小孩子,隻是喝了一些果子酒而已。
段侯府仆從魚貫而出,服侍小公子下車,進門。他們都知道,小公子是侯爺的心頭寶,日常衣食起居,必須妥帖侍奉,容不得一點馬虎。
齊子期這回是去郊外踏青,帶了不少山中的珍稀菌類回來,他眼睛彎彎,唇紅齒白,臉頰紅潤健康,長得十分討人喜歡,和婢女說笑了兩句,讓眾人小心將那些盛著山參和菌類的匣子搬進府中,千萬不要弄亂弄散了。
轉身要進府之際,忽看到階下不遠處,站著一道青色身影。
齊子期一愣,下意識揉了揉眼睛,簡直懷疑自己是看錯了,他望著來人,又驚又喜,不敢相信∶楚言?!
江蘊嘴角輕揚,朝他作禮。
站在齊子期身邊的老者卻臉色大變。
齊子期已歡喜地奔過去,忍著激動和江蘊見完禮後,急問∶你何時來的齊都?怎麼也不知道與我提前說一聲?
江蘊便道,隻是恰巧路過而已。
齊子期自從隋都與江蘊一彆,心裡一直念念不忘,他今日心情本就不錯,這下更興奮了,立刻要拉著江蘊進府。
老者跟過來,神色數變,忍不住開口道∶沒有侯爺允許,公子怎能擅自帶外人入府?
齊子期打斷他∶阿翁此言差矣,楚言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外人,他學問那般好,父王見了,一定會喜歡他的。
再說,父王也從未沒有說過不讓我帶客人入府啊。
老者唇角拿動,還想說什麼,但齊子期畢竟是主人,他不好太過僭越,隻能忍下滿腹焦灼。
齊子期又問江蘊住在何處,得知江蘊住在客棧裡,他立刻道∶你今夜不要回去了,直接搬來與我同住吧,我今日帶了上好的春蓼酒回來,,咱們暢飲一番,也效仿古人,徹夜長談,我有好多話想同你說呢。
他是個熱情直爽的性子,直接拉起江蘊就要往裡走。
江蘊卻沒動。
齊子期詫異停下,回頭。
江蘊慢慢抽出手,朝他淺淺一笑,道∶我還有事,就不進去了,今日過來,是有一事,想請公子幫忙。
老者與齊子期俱是一愣。
齊子期好不失望,便問江蘊何事。
江蘊讓躲在暗處的那名少年坤君出來,道∶我希望公子能將他收留進府中,帶他麵見段侯。
這是….
是將軍田野府上的坤君。我聽聞,段侯近來推行衡平令,革除積弊,其中一項便是禁製貴族任意虐殺奴隸,但田野仍仗著權勢,將這名坤君當做奴隸虐待,他身上的傷痕,便是證據,,我希望,公子能給他一個向段侯陳情的機會。
這對齊子期而言隻是舉手之勞的事。
齊子期應下,不甘心地問∶你真的這般急著離開麼?就不能陪我住一夜?哪怕隻喝兩杯酒也成。明日是齊都的浴神節,也是我的生辰,父王會登上鳳凰台,彈奏祥音為百姓祈福。我父王的琴藝,你是知道的,你不是喜歡他的《鳳求凰》麼?正好可以當麵向他討教啊。明日齊都城的百姓都會到城樓下圍觀父王撫琴,你就不想看看麼?
江蘊怔了下,便如常抬頭,歉意地說自己真的還有要事,且今晚就要離開齊都,恐怕不能承他的好意了。
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請公子喝酒。
江蘊道。
想了想,又從袖中取出一隻玲瓏精巧的機關鳥,雙手遞給齊子期,道∶此行匆忙,沒有帶什麼貴重禮物,此物,便當我送公子的生辰禮吧。
那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黃鳥,撥動機關,會發出啾啾鳥鳴,江蘊也是看著新鮮,順手買的。
齊子期歡喜接過。
一旁的老者倒是一怔,心緒忽然複雜起來。
他目光一動,問∶公子落腳在哪家客棧?若是缺什麼東西,我可讓人給公子送去。
江蘊說不用,而後與齊子期道∶還有一事,我這次是從隋都私逃出來的,希望公子能替我保密,不要對任何人提起見過我的事。
還有……《鳳求凰》並非歡娛之曲,以後公子就莫要在段侯麵前提起了。
語罷,他優雅行一禮,便轉身離開,青衫緩帶,往侯府相反的方向而去。
齊子期看著他孤零零行走在夜色中的身影,忽然有些難受,追上幾步,高聲道∶明日我還是希望你能過去!我在城門等著你!
江蘊腳步頓了下,並未回頭,一襲青衫,漸隱入夜色中。
老者和仆從一道護著齊子期回府。
不多時,院牆內傳出一道和煦儒雅的聲音∶方才誰在外麵?
老者恭敬答∶是、是一位恰好路過的外地學子,有事想拜托小公子幫忙。
裡麵人似是嗯了聲,沒再說什麼。
出了段侯府所在巷子,江蘊便看到了駐立在不遠處的大批兵馬。
他們皆全副鎧甲高坐馬上,手執火杖,追到這裡追丟了人,又因前麵是段侯府地盤,不敢隨意靠近,見江蘊出現,領頭的立刻大喝∶那裡!
江蘊縱身掠上房簷,四下一望,發現街道上到處都是手執火杖的兵馬,顯然是奔著他過來的。
關閉所有城門!
絕不能讓他跑了!
江蘊沉吟片刻,迅速選了一個方向,飄袖飛揚,點足縱去,下方數股追兵同時跟著動起來,呼喝著,一麵搭弓射箭,一麵急奔往前追。
江蘊靈敏躲閃著,隨手抓住兩道激射而來的銳箭納入袖中,翻身躍下,落在一處街道儘頭。衝在最前麵的一股追兵望著前方不遠背對他們,子然立在夜色中的青色身影,忙急命停下,欲將江蘊圍起來。
因田野吩咐過,一定要抓活口。
士兵們呼嘯著往兩側湧去,江蘊側眸,眸底冷芒一閃,再度點足躍起,旋身間,左右兩手同時刺出一根冷箭,沒入兩匹馬的眼睛裡,那兩隻戰馬吃痛受驚,嘶鳴一聲,頓時發起狂來,左奔右撞,在街上沒頭蒼蠅似地狂奔起來。
原本隊列整齊的追兵登時被驚馬撞得七零八落,首領頭盔都被撞掉,高呼射馬,剛搭起弓,還未射出,脖頸便驟然被一根細如牛毛的銀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