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羊性格雖然耿直了些,但並不是魯莽之人。這年頭的貴族子弟,誰還沒個通房侍妾的,可隋國坊間關於那名小妾的傳言,實在太瘋魔太匪夷所思了。
若傳言為真,依著隋國太子對那名小妾的癡心程度,公孫羊十分擔心,隋國太子迎娶殿下,並非因為心悅殿下,而隻是為了兵不血刃的拿下江南之地。
這隋國太子也是,新婚頭一日就鬨出這樣的事,讓殿下的臉麵往哪裡擱。
“外頭都傳什麼了?”
江蘊忽問。
左右殿下已經知道這事兒,本著對殿下的忠誠,公孫羊便如實轉述。
“外頭說,那小妾是名小郎君,出身不高,本事卻不小,將隋國太子迷得七葷八素,不知東南西北,隋國太子把人養在彆院裡,當祖宗一樣供著,讓往東絕不往西,為了那小妾,不娶妃,不生子,甚至不惜頂撞顏皇後,在那小妾失足落水後,隋國太子翻遍了全城護城河和整座驪山水脈,去尋那小妾屍體,好不容易找著了,竟也不準埋葬,而是讓大理寺卿尋了一副玄冰冰棺,將屍體存放在冰棺裡,日日緬懷思念。就連夜裡睡覺,也要抱著那小妾的牌位。殿下,您說這離不離譜?”
江蘊靜靜聽著,聽到牌位一節,露出些許異樣之色,問:“這些都是哪裡傳出來的?”
“到處都在傳,屬下不過出去買了個早點的功夫,就聽到了好幾堆人在談論這事兒,有商客,有食客,甚至還有路邊的乞丐。”
江蘊若有所思。
不多會兒,範周也過來了。
範周一領玄色文士袍,眼底罕見得泛著淡淡一圈烏青。
這回來隋都送親,江國這邊共派了五名大將和五名謀士,並兩隊輕騎,雲懷要守著暮雲關,沒有過來,範周算是領隊。
昨夜喜宴,範周被徐橋拉著喝了不少酒,回去驛館時都是被人扶著的,所以起得晚了些,但範周眼下烏青並不是因為飲酒,而是和公孫羊一樣的原因。
一大早剛出門,就聽到了街上的傳言。
他起初沒當回事,畢竟坊間有關殿下的很多傳言也很離譜,什麼貌醜羞於見人,什麼為了招攬人才、舍身納了下屬之妹,可後來越聽越不對勁兒,尤其是冰棺一節。
這樣瘋魔的情節,他還隻在話本上看過,大理寺的謠言,不是誰都敢造的,百姓們敢說得這般有鼻子有眼,多半是確有其事。
範周瞬間酒意全消,且怒不可遏。
那隋國太子當眾向殿下求婚時,表現得何等癡心堅定,可從沒提過他還有個白月光小妾!聽說一直到成婚頭兩個月,隋國太子才把那小妾的冰棺從大理寺處置了,可見多不舍多留戀,若非顧忌殿下身份,是不是還要繼續留到婚後,隔三差五的去探望緬懷,給殿下添堵。
一個能征善戰、且正值血氣方剛年紀的太子,婚前有個小妾也不是什麼不可饒恕的事,可把一個小妾捧到這種地步,鬨得人儘皆知,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日光融融,已入春日,水榭四周湖波蕩漾,粼粼的,翻弄起無邊春意。範周到時,江蘊正一襲青衫,端坐在案後看書,烏發依舊束成一縷,垂在肩後。
春光明曜,公子如玉。
遠遠望去,是很美好的一副畫麵。
但殿下越是美好,範周就越是糟心。
得知公孫羊已經把消息告知江蘊,範周這個暴脾氣,險些沒直接開罵。
公孫羊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耿直心腸,小聲道:“我也知殿下聽了可能會傷心,可長痛不如短痛,殿下身份尊貴,沒必要受這窩囊氣,這日子若真過不下去,咱們回江國便是。”
“你說得倒輕巧,兩國聯姻是大事,殿下若新婚頭一日就回江國去,你讓天下百姓怎麼想。”
範周雖然滿腹糟心,但理智尚在。
這時,江蘊將手中書卷合上,啪嗒放到了石案上。
兩人忙止了話音,去看江蘊。
範周懊悔。
他真是和這個公孫一樣,腦袋被驢踢了,竟一時沒控製住脾氣,當著殿下的麵,談論這件事。
江蘊沒對他們討論的內容作置評,抬頭,嘴角輕輕一揚,道:“今日天氣不錯,左右無事,二位陪孤去街上轉轉吧,聽說隋都街頭,有很多好吃的小食。”
範周與公孫羊同時一愣。
確定江蘊沒有說笑,真的起身,往水榭外走了,方後知後覺跟了上去。
公孫羊不放心問範周:“範先生,殿下……沒事吧?”
按理聽了這種事,就算脾氣再好的人,也該有點反應的,可殿下竟然表現得如此平靜,還有心情逛街。公孫羊不得不擔心,殿下是受刺激太大,一時接受不了這個消息,所以才行為異常。
範周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揣度得出江蘊的心思,道:“興許殿下是真想散散心呢,先跟上去再說吧。”
範周平日思慮事情周全,麵對這件事,也不得不多思慮一些。
殿下性子安靜,事事都喜歡悶在心裡,以大局為重,就算知道了這事,恐怕也不會當麵質問隋國太子,和對方撕破臉,所以才要出去散心。
可新婚夫妻之間,最緊要的就算一個交流,街上的流言並不會因為殿下的置若罔聞而消失,長此下去,殿下和隋國太子之間,必會生出隔閡。
隔閡久了,夫妻關係難免會生疏,離怨偶也就不遠了。
南北聯姻剛剛達成,就憑空冒出個死去的小妾來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