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
“床可以暫時分著,這心千萬不能分,更不能相互置氣,鬨冷戰,否則長久下去,必生嫌隙。殿下難道沒聽說過,這夫妻間的事,素來講究一個‘床頭吵架床尾和’,一旦沒了床,那就等於失去了最重要的紐帶,隻能加倍努力,先把人哄回來再說。而且,這分房的時間,也不宜太久,搞不好,分著分著就和離了。”
隋衡想,分一天他都受不了,彆說分好幾天了,他必須要以衝鋒陷陣的速度,速戰速決,最好今日就把這事解決了。
故而下朝之後,隋衡就騎著馬,直奔左相府。
左相和太子殿下不對付,隋國朝堂上下無人不知,因而左相府的家仆見到隋衡過來,都露出意外之色。
上前行過禮,恭敬問:“不知殿下到此,有何貴乾?”
隋衡挽著韁繩,意態悠閒:“聽說今日左相府有清談會,孤也過來看看熱鬨。”
這可是破天荒的事。
家仆不敢怠慢,忙進去通稟,不多時,左相府的老管家就親自迎了出來。
“殿下這邊請。”
老管家讓家仆牽了馬,一路引著隋衡到後麵花園。
左相即墨清雨雖然是出了名的清流純臣,但即墨一族在隋都根基深厚,家大業大,所以左相府的宅子從外頭看,雖然挺樸素,但內裡建築和布局卻極為考究,整個後園,基本上是一方單獨辟出的園林,亭台樓閣俱全,還有曲水水榭,各類假山奇石,視野也十分開闊。
平日左相門下弟子學藝做文章,左相府各類宴會集會,都是在此地舉行。
隋衡背著手,信步而走,打量著府中布局,剛過月洞門,就遠遠瞧見名士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大多數手裡都捧著文章典籍之類的東西,正你一言我一語的侃侃而論著。
左相府的侍從則端著時令瓜果、茶點酒水等物,穿梭在人群之間,進進出出,井然有序。
因是清談會,除了慕名而來的四方名士,朝中過來參加集會的多是清流文臣,幾乎沒有武將和不屬於這個陣營的文官。
正中央的空地上,還有兩位身著文士袍的名士相對而坐,正在高聲爭辯著什麼,周圍聚集了一大圈學子名士圍觀。
那二人嗓音頗高,說到激動處,甚至直接站起來,口沫橫飛,激烈爭辯,不時口出妙語,引得圍觀者喝彩連連。
這就是清談會的核心環節,清辨,即名士們針對某個主題,引經據典,結合當下時事,展開激烈辯論。主題不拘泥範圍,可是某部經典裡的某個觀點,某個章句,也可是國家政策,天下大勢。
一對名士結束清辨後,會有下一對名士上場。旁邊還有專門負責記錄清辨內容的弟子,清辨會上所有
議題與內容,事後都會編纂成冊,供當世及後世名士文人閱覽。無數超前珍貴的思想,甚至是驚鴻一閃的靈感與章句,都通過這種形式流傳了下去。
這樣形式的清談會,隋都每年都會舉行很多場,但左相府的清談會,曆來是門檻最高,也最負盛名的,流傳下來的文章也是最多最吸引人的。
清談會不論身份,隻交流學問,因而準確來講,圓內並沒有設專門接待貴賓的席位,所有來參會的文官無論官居幾品,都和普通名士一樣,身著燕居服,閒坐在坐席上。老管家不敢怠慢隋衡這個太子,便一路引著隋衡往唯一還算安靜的水榭方向走,並第一時間派人去回稟左相即墨清雨。
因在場都是文人名士,大多寬袍博帶,隋衡這個一身正紅朝服,腰束玉帶的太子就格外引人注目。
尤其是清流派的文官們,一見到那道巍峨矯健的身影,幾乎懷疑自己的眼花了,旋即露出一副牛糞混進鮮花堆裡的表情。
“諸位好呀。”
隋衡笑吟吟同眾人打招呼。
眾文官摸不準這位殿下突然過來左相府的清談會是何用意,都驚疑不定的起身行禮。隋衡道:“孤隻是隨便看看,諸位不必拘著,按規矩來即可。”
話雖如此說,可這位太子的行事做派,卻讓眾人絲毫不敢鬆懈。
隋衡原本都打算接著往前走了,見到眾人這副表情,又特意停下來,問:“今日清辨會,不知諸位都勝了幾場?”
這話一出口,文官們果然神色不一,尤其是剛輸了清辨的。
好在這時候,左相即墨清雨親自迎了過來。即墨清雨今日也穿一件閒居的深藍長袍,身後照舊跟著大弟子趙衍和另外一名弟子,和隋衡見過禮,道:“殿下實乃稀客,今日過來,可真是令老臣這左相府蓬蓽生輝。”
“左相言重,是父皇時常教導孤,要多向左相學習,多傾聽傾聽外界尤其是民間的意見。孤想,這天下思想彙聚之地,當屬左相府這清談會。今日恰好閒來無事,便過來瞧瞧。”
“那真是老臣之榮幸。”
趙衍站在後麵聽著,莫名嗅到了一股硝煙味兒。
即墨清雨的確有些不滿。
隋衡表麵說得冠冕堂皇,過來的真實目的為何,他們都心知肚明。
小弟子好不容易有一整日的空閒來專心研究學問,還沒到半日呢,這頭狼崽子便迫不及待的聞著味兒尋了過來。
霸道如斯。
太子親至,總是不能怠慢的,即墨清雨親至引著隋衡至水榭席位,落座後,仆從立刻魚貫而入,奉上精致的茶點和酒水。
兩人說了幾句客套話,隋衡擎著手中酒盞道:“久聞這左相府的梅花酒一絕,今日一嘗,果然名不虛傳。今日沒有提前打招呼,就叨擾左相,左相應當不會怪孤莽撞吧?”
即墨清雨淡定回道:“殿下肯賞光,是老臣之幸。”
“如此,孤就放心了。”
隋衡喝了兩盞酒,就提出想自己轉轉。恰好又有幾名當世知名的大儒過來,即墨清雨也要起身去迎接好友。趙衍眼觀鼻鼻觀心道:“師父,不如讓弟子陪殿下轉轉吧。”
即墨清雨點頭,道了聲“殿下請自便”,便自起身步出了水榭。
等那道墨藍身影一消失,趙衍就指著一個方向道:“殿下,小師弟在那邊。”
隋衡想,這倒是個有眼力價的,便立刻循著趙衍所指方向尋過去。
左相府的後園比隋衡想象的還要大一些,水榭四條長廊,通往不同方向,每一個方向景致布局都不同。
這個季節普通湖麵都已結冰,
但左相府水榭所在的這處湖卻不僅沒有冰封,反而冒著一層蒸騰熱氣。湖麵上也栽植著春天才能看到的水草花卉。
隋衡立刻明白,這不是普通的人工湖,而是引的湯泉水。
湯泉已是都中富貴人家專享,把湯泉水當普通湖水使,更是極富之家才舍得下血本做的事。這即墨一族果然不愧是百年望族。
隋衡背著手,沿著長廊往前走,快走到頭時,忽然聽到旁邊傳來水聲,轉頭一看,一個小泥人頂著一腦袋水草,水鬼似的從湯泉裡冒了出來,手裡還抓著兩隻紅色錦鯉。
“諾諾!諾諾!”
“抓到了!”
泥人興奮地甩著手裡的小紅魚。
前麵湯泉邊上,一個小小的雪團子正站在水草中間,眨巴著大眼睛,期待地望著湯泉裡麵,見泥人出來,小團子噠噠噠跑到另一邊,抱著一個透明的琉璃罐跑過來。
泥人泥鰍似地遊了過去,把兩條還在跳動的紅魚丟進玻璃罐裡。
“錦鯉!”
小團子眼睛霎時比星星還亮。
“如何,我就說,我一定能抓到吧。”
泥人豪爽地一抹臉,抹掉臉上水澤,露出一雙濃黑大眼睛和兩條粗眉,竟是小郡王隋璋。
太子府侍衛和二皇子侍衛緊跟在後麵,生怕兩個小團子會什麼意外,太子府侍衛隻消寸步不離地守在小皇孫左右即可,二皇子府的侍衛則比較心累。
因他們打不過他們的小郡王,小郡王也不會聽他們的話,因而他們最主要的任務,已經從阻止小郡王落水變成隨時準備入水打撈小郡王。
小郡王但有分毫閃失,他們一群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對於小郡王要抓錦鯉討好太子府的小世子這件事,他們除了舉雙手雙腳支持,根本彆無選擇餘地。
隋衡抱臂站在一邊,有幸見識到了這兩個小崽子膽大包天的勁兒。趁著兩個小崽子蹲在水草叢裡看錦鯉的功夫,他直接大步過去,一手一個,把兩個小崽子拎起來,放到遠離湯泉的地方。
“殿下!”
“爹爹!”
兩聲驚奇的叫聲同時響起。
隋衡看著被拎起來仍不忘緊緊抱著琉璃罐的小崽子,問:“抓這玩意兒作甚?”
兩個小團子同時響亮地答要烤著吃。
“……”
隋衡感覺到了一絲絲丟臉。
“誰告訴你們,這東西能烤著吃的?”
“我祖母說的,吃了錦鯉,能變聰明,行大運!”
小郡王隋璋響亮答。
“行你個頭。好了,你們兩個,給孤乖乖在此處待著,哪裡也不許去。”
聞言,二皇子府的侍衛在心裡感激流涕,簡直要當場跪下去給太子殿下磕頭。
趙衍也忙吩咐仆從去準備身乾淨的衣袍,給渾身濕透的小郡王換上。
過了長廊,視野陡然開闊,又可見聚集在一起的名士身影,放眼望去,數量倒真是頗為壯觀,隋衡遊目四顧,很快在一處涼亭裡發現了江蘊蹤跡。
江蘊穿著件月白長衫,烏發依舊以玉帶束成一縷,垂落肩後,正端坐在一張長案後,身邊圍著一圈學子。
和其他喧鬨處不同,涼亭裡算安靜,因學子們並不是在就某個議題在進行辯論,而是在排隊等江蘊評閱文章。
江蘊一手提筆,玉帶垂落肩側,認真地在謄寫有文章的宣紙上圈點著,偶爾也會抬頭,與眾人探討幾句。
小郎君袍袖飄揚,擁有一雙漂亮如水玉的眸子,吸引了不少學子名士過去。
眾人露出拜服狀。
隋衡就在這時候強行插了進去。
“勞煩,往那邊挪一下。”
太子殿下厚臉皮的擠坐在第一的位置。
那學子原本還不高興,待看清隋衡麵容與裝束,慌忙低下頭,乖乖往旁邊挪去了。
江蘊本在專心點評文章,聽到動靜,抬頭,看到一張令人意外的臉,借著筆架遮掩,小聲問:“你怎麼來了?”
“過來瞧瞧你。”
江蘊擱下筆,道:“正好。”
“什麼正好?”
江蘊:“袖子。”
“什麼?”
“借我用用。”
隋衡喜著束袖裝,朝服卻是寬袖。
隋衡聞言,立刻把袖子伸了過去。
江蘊直接就著他袖口,吐了口酸水。
隋衡:“……”最近彈窗厲害,可點擊下載,避免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