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終章(2 / 2)

聽說豫章郡王乃懿武陛下侄兒,自幼和太子殿下一道,在江北太子府受教,這些年一直在漠北打胡人,驍勇善戰,乃當朝第一猛將,立下戰功無數,要不是因為品級無法越過自家老爹,很可能已經封王了。

殿試時間馬上就到,趙衍進了文華殿,見今年新登科學子已經在殿中恭敬等候,禦座旁邊的座位上依舊空空的,便問內官“太子殿下呢”

內官苦著臉“豫章郡王過來了,太子殿下正在偏殿與郡王說話呢。”

趙衍心頭咯嶝一聲,連忙出殿,往偏殿尋去,剛到殿門口,就聽裡麵傳來氣吞山河一聲∶“總之你看著辦,今日若拿不到錢,我就不回漠北!

緊接著一聲譏誚響起。

“你當這國庫是孤私庫呢,之前為了給你籌錢,孤把戶部那一群老東西得罪了遍,還險些挨了父皇一頓家法,你倒好,燒錢跟燒紙似的,明明說好了一年,這還不到半年呢,又來哭窮。你愛待多久就待多久,這回,孤是絕不會再管你了。”

“這錢又不是我自己花,眼下烏赤邪那老兒好不容易被我打得屁滾尿流,躲回了漠北王庭裡,不乘勝追擊,難道留著過年麼”

“你嗓門小點,孤頭疼!”

“我何時大了”

豫章郡王哼哼兩聲。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上個月,剛撥給長寧王那老東西一大筆費用,讓他頤養天年用。那老東西,縱欲無度,你乾嘛理他,那麼大一筆錢啊,你就該給我。

“你還好意思說!”這不知又扯到了太子殿下哪根神經∶“要不是你打斷他兒子一條腿,讓他哭天抹淚的鬨到父皇麵前,孤至於費心思為你善後!那老長寧王是皇祖父兄弟,有軍功在身的,當年為了護住隴西門戶,一家子壯丁死了大半,連父皇那等眼裡容不得沙子的脾氣,都不輕易招惹他,你就敢胡來!那老長寧王,當年在戰場傷了根本,就剩那一個兒子,就指著他傳宗接代呢,你把人家腿打斷,這不是要他老命麼!要不是孤替你在父皇麵前說情,你看父皇怎麼收拾你,你還好意思與孤提起這事

“誰讓那混小子欺男霸女,活該,下回再給爺爺碰見,爺爺照打不誤。”

豫章郡王說著,忽又笑一聲,道“你也不用給我擺太子的譜兒,此事,你就能脫開乾係麼,你明明一早就看穿了我的計劃,為何不告訴陛下,而且,那日本郡王接他之前,那鱉孫子座下馬就突然無緣無故的驚了,要不是那小子反應快,恐怕當場就要摔斷腿,哼哼,你說說,是誰那麼手黑,在那老小子的馬上動了手腳。”

這時候,太子殿下自然要大義凜然的道一句∶“這與孤何乾。”

“那明明就是你”

豫章郡王得意道。

太子也輕哼聲“凡事都要講證據,你這般空口白舌的誣賴孤,當心孤治你汙蔑儲君之罪。不過那老小子麼,是該得點教訓了。

趙衍在外麵聽得頭大,心想,這倆小崽子膽子這麼大,幸好那老長寧王世子沒出什麼大事,否則,就不是一筆贍養費的問題了。

裡麵,太子殿下已經開始準備結束談話∶“孤還有正事,懶得在此與你饒舌,你有多遠滾多遠,彆在孤麵前礙眼。”

這下,跟在趙衍身邊的大弟子也笑了,道“太子殿下就是麵冷性熱,平日對豫章郡王冷嘲熱諷的,豫章郡王每回遇著了事,太子還不是第一時間出麵,為郡王周旋善後。否則以郡王這脾氣,在朝中都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惹下多少事了。就說去歲除夕宮宴,豫章郡王的同母胞弟和那群異母兄弟姐妹當眾詆毀郡王,說郡王窮兵黷武,好大喜功,太子殿下公然拉偏架,把瑞王府那群公子小姐一個不落罵了一頓,罵哭了好幾個。瑞王府的二郡主覺得委屈,說殿下怎麼隻偏幫大兄一個,太子殿下直接冷笑著道,孤與王兄自幼一起長大,手足情誼,自非爾等可比。”

“是啊。”

看著自己教過的這兩個崽兒,趙衍也是既好笑又無奈。明明心裡都惦念著對方,偏偏從小吵到大,一刻也不消停。

“你自忙你的,我才不走。”

殿內,豫章郡王翹起二郎腿,再度施施然開口∶“聽說這兩日阿鈺就要回來了,這回從漠北,我可帶了好多好東西給他。”

原本已經抬步要離去的少年太子腳步倏一滯。

“阿鈺要回來孤怎麼不知道。”

“還用想麼自然是他不想搭理你這個兄長唄。”

緊接著一聲慘叫響起,豫章郡王因為嘴賤,收獲太子殿下拳頭一頓。

丹墀下,餘下等候的學子隨著時間流逝,心情越發緊張,那年輕學子便忍不住再問∶“兄台剛剛說的能令太子殿下春風化雨之人,又是誰?”

“自然是二皇子殿下。”

旁邊立刻有人代答,可見此事是舉世皆知,絕無第二個答案可言。

二皇子隋鈺殿下昔日江北那位左相大人唯一的徒孫

“是啊。誰不知道,太子殿下雖然張揚犀利,說話不饒人,唯獨對同胞弟弟是有求必應,從不舍得說重話。滿殿朝臣,可以對太子殿下本人不敬,若有敢對二皇子不敬的,哼哼,那可有得好看。聽說劉將軍家的小公子,昔日就因為在宮宴上多瞧了二皇子幾眼,並試圖誘哄年紀尚小的二皇子飲酒,就被太子殿下揍得滿地找牙,那個慘喲。

學子們又一陣感慨。

因說起這位小皇子,那也是一位傳奇人物,這位殿下自幼仙姿玉質,聰敏好學,見過的人都以為是仙童下凡,五歲時就被脾氣孤高的江北左相、即墨家族家主即墨清雨收入門下,當徒孫養,據說左相疼愛這位徒孫入骨,每回清談會,都要帶在身邊,羨煞滿隋都城的同齡貴族少年。而十一歲那年,這位小殿下以一篇秋聲賦名動江南江北,一度被譽為神童。換作尋常少年,若有此成就,自然要發憤圖強,力求在學問上有更大的突破與成就,但這位殿下卻選擇離開左相府,開始四處遊曆,稱想長長見識。這一遊,就遊到了現在,期間,這位殿下滯留最多的地方就是東州,一是因為在東州,也就是昔日齊都期間結識了一位擅長機關鑄造的墨家大師,小殿下是個乖靜愛鑽研的性子,幼時玩耍機關鳥時,就癡迷此物,索性留下來,跟著那位大師學習機關鑄造術,並取得了不斐成就,聽說凡是出自這位小殿下之手的機關鳥,在市麵上已經被哄抬至了千金之價。二則是小殿下頗有音樂天賦,雖然已經得聞名天下的樂公子為師,但仍不滿足,客居東州學習機關鑄造術時,順便入東州段侯府,跟隨當世第一音樂大家段侯學習音律。

可是兩年前剛剛離世的那位段侯

“沒錯,正是。”

有知道些內情的學子歎息一聲。

“聽說這位段侯,在東州百姓間聲望極高,隻因昔日曾輔佐過齊國那位荒淫無度的烈王,主理東州之後,一直以罪人自居,平日殫精竭慮,勤勉政事,卻從未取過一分一毫俸祿。段侯下葬之日,東州百姓自發跪在街道兩側相送,哭聲震天。這些年,東州社會安定,興旺繁榮,百姓安居樂業,皆是段侯之功。”

我還聽說,段侯病重的消息傳出後,兩位陛下還親自趕赴東州,待了好一陣子,二皇子殿下還與段侯公子一道,執子孫禮而非師徒禮,親自為段侯送葬,也不知是何故……”

“還能是什麼,自然是感念段侯生前功勞。不過,聽說如今東州主事段侯公子齊子期,秉承父誌,將東州亦治理得井井有條,段侯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那陣子其實還有另一樁大事發生。

段侯故去不久,昔日江國皇帝陛下後來的江國太上皇也突發心疾,一病不起,亦於當年冬天離世。

那些埋在黃塵深處,不為人所知的恩恩怨,也隨著故人的離去,化作清風流雲,再也無人知曉。

“快看,那是誰?!”

又有人低呼一聲,低呼中帶著驚。

眾學子循聲望去,隻見內官正畢恭畢敬引著一個身穿月白長衫的少年穿過宮道,往文華殿方向行去。少年眉如墨畫,眸若繁星,儀態翩翩,姿容秀雅無匹,所穿長衫並非錦袍,而是很普通的棉麻布料,肩上還背著一個書篋,然而僅是一瞥,便足以驚豔眾生。

“如此容儀,如此年紀,隻有二皇子殿下了。”

“哈哈,小殿下一回來,太子殿下指定心情大悅,不會為難吾等了。”

趙衍立在長階之上,望著不緊不慢登上玉階的月白衣衫少年,又是一陣晃神。

“師伯。”

隋鈺眼睛輕輕一彎,笑著朝趙衍行禮,雙眸明澈,如三月春水。

待少年進殿,立在趙衍身後的弟子再次感歎∶“二殿下如此風采,也當真是世間無二了。”

趙衍卻知道不是。

隻是時移勢遷,很多年輕人都未見識過,當年那青衫秀骨的小郎君,是何等絕世風采了。那個紛爭的亂世裡,曾誕生過多少故事與傳說啊。

殿試於傍晚順利結束,如學子們所料,隋鈺小殿下的歸來,讓太子殿下的心情格外愉悅,嘴巴也格外留情,大部分士子都順利通過考核,連季春台老夫子都得了個翰林院的清閒職位。老夫子這回沒有因為緊張而暈厥,但出殿之後,就因為興奮過度而倒了下去。被人足足灌了兩大碗薑水,才醒了過來。

偏殿內,三人圍案而坐,太子江諾劍眉斜飛,顏若曜玉,一身朱紅太子朝服,先犀利白了眼正在同樣朝他翻白眼的豫章郡王,又命宮人取來珍藏的桂花蜜露,給寶貝弟弟飲用。

隋鈺小殿下的歸來,不僅造福了一乾新科士子,還輕而易舉的化解了困擾兩位兄長的難題。

在得知大堂兄在為軍費問題發愁時,小殿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掏出十萬兩金票,放到豫章郡王麵前,並表示不夠了還有,助力大堂兄把漠北王庭乾掉應該不成問題,就是得專門去東州取一趟,

江諾太子瞬間覺得自己這個太子當的特彆磕穆,一時間,甚至懷疑單純善良好哄騙的弟弟是跟著哪家土匪打家劫舍去了。

太子殿下是護弟狂魔不假,但在管教自家弟弟問題上,也絕不含糊,立刻正色問∶“阿鈺,你說實話,你到底哪兒來這麼多錢?

隋鈺小殿下便雲淡風輕講述了一番自己的傳奇經曆。原來,當初傳授這位小殿下機關鑄造術的大師,不是普通工匠,而是墨家公輸一脈傳人,老人家沉迷於機關術,一生無妻無子,由於太過喜愛這個天賦絕佳的小弟子,臨終之時,直接將家主令傳給了隋鈺小殿下。如今,滿東州城的機關鳥機關獸鋪子,都已是隋鈺小殿下的私產。

隋鈺小殿下還謙虛的表示,這十萬兩原本是自己拿來當路費的,既然堂兄需要,就順手贈給可憐的堂兄吧。左右他做幾隻機關鳥就賺回來了。

對麵二人神色複雜,尤其是護弟狂魔太子殿下。此刻特彆想跳起來敲傻弟弟一個爆栗,拿十萬兩金票做路費,隻怕你還沒上路,就被土匪給盯上了,沒被打暈裝麻袋裡擄上山寨,可真是祖宗保佑,祖墳上冒青煙。

隋鈺小殿下便道自己是乘坐最新研製的木鳶飛回來的,並無機會遇到土匪。若大堂兄願意,他還可將新研製出的幾架新型木流牛馬投入到漠北戰場上,幫助大堂兄作戰。但由於技術還不成熟,他不保證效果。

豫章郡王立刻要收,並拍著胸脯保證要給親愛的堂弟弄幾箱子好物件回來,被江諾太子一記白眼止住。

“行兵打仗並非兒戲,你們休要胡來,否則,孤必告知父皇知曉。”

到底是我打仗還是你打仗

“孤說不能用,就是不能用。”

“我的事不用你管。”

“嗬,你倒是說到做到,下回你府中那群姬妾再打架時,可彆找孤來幫你收拾爛攤子。夫綱不振如斯,孤都替你丟臉。”

……

眼瞧著就要從口舌之爭晉升為拳腳比拚,隋鈺小殿下立刻表示,自己一定加倍努力,在寫文章、彈琴曲、研究建築之餘,再悉心鑽研一下鑄造技術,爭取把更成熟的木流牛馬送到戰場上,才算結束了這場爭端。

“相爺這下可以放心了,有二皇子殿下在,那兩位吵不起來的。”

相府弟子依舊陪在自家相爺立在偏殿外,聽著三位金尊玉貴的殿下鬥嘴說話。

趙衍笑道“這三個小崽子,雖性情各異,但好在心裡都是有主意和成算的,就算最莽直的小郡王,在戰場上也是智計百出,打了不少漂亮仗。如此,江山後繼有人,吾也可以像兩位陛下交代了。

語罷,這位如今也算名滿天下的丞相大人廣袖當風,迎著滿宮亮起的燈火,步下玉階,往宮門方向走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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