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子的心一下子亂了。
“當然,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能做的也就是給你們創造結識和相處的機會。”伊藤景隆接著說:“能否投緣還要看你們自己。”
“這……為什麼呀?”聽到父親這麼直白地說起姻緣,少女的雙頰微微泛起紅暈:“那個天天偷懶,沒個正形的小騙子有什麼好?”
伊藤景隆緩緩搖頭:“相信為父的眼光。楓千代的相貌、品行、身手、才華……都是年輕一代的翹楚。他在這亂世裡如同錐入囊中,早晚會脫穎而出。”
“您都快誇上天了,他哪兒有這麼厲害?”晴子不服氣地嘟起嘴。
“我的女兒知書達理、秀外慧中,當然也不輸給他。”伊藤景隆寵溺地笑了笑,不過隨即顯露出擔憂的神色:“隻不過他的身份倒是讓我最擔心的。”
“您這就不對了!”晴子的俏臉嚴肅了起來:“您過去教我‘不汲汲於富貴,不戚戚於貧賤’,可是現在卻看不起楓千代是出身農家的孤兒了嗎?”
“我哪有看不起他?我是怕咱們的身份配不上人家。”伊藤景隆苦笑:“你一個女孩子時常在店裡幫忙,又診治接觸病患。有些身份的人家難免會介意,而那些名門大族的規矩隻怕就更多了。”
“可他不是近江朽木穀的孤兒嗎?”晴子有些懵。
“即便是孤兒,也不是普通農家的孩子。”伊藤景隆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他的武功高超,招式儘顯大家風範,一看就是師出名門;學識廣博,對漢學十分精通,定然少不了佛門高僧的啟蒙教導。”
聽到這裡,晴子也意識到了不對。彆說是近江國的普通農家,就算是堺町豪商的兒子都很難接受這樣的教育。
可伊藤景隆的話還沒說完:“我原本猜想他是出身公卿,或是某家大名的重臣之子。可如今看來還是小瞧了他。”
這還是小瞧?晴子的眼神已經開始放空了。
她平時在店裡見過一些細川家、畠山家的武士大人,各個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而像“三好長慶”、“茨木長隆”這樣的重臣,則是隻聽過名字的傳說人物。
至於說朝廷的公卿們,雖然已經沒落,可他們更像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生物。過著大家都看不懂的生活。
她腦海裡浮現出那個掛著慵懶笑容的少年,卻費儘力氣也沒法把他和那些人物聯係在一起。
一走神,父親的聲音在耳邊也變得飄忽起來:“我聽彥十和助次講了他這幾天的表現。無論對人心的把握,還是對事情的控製,都令人歎服。而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能有這份能力和見識,或許是某家大名的公子也說不定。”
“真是那樣的話,他為什麼在一心堂工作?”晴子覺得父親越說越離譜了。
伊藤景隆把杯中的酒一飲而儘:“這誰又能猜得到?或許是家中遭遇不幸,或許是少年心性離家出走,亂世啊……”
晴子這次沒有反駁。雖然父親所說都是推測,但不得不說這些推測很有道理。
她沉默良久,眼睛直直地看著油燈裡的火苗。臉上的表情從驚訝變為平靜,又從平靜變為堅定。
終於,她把目光轉向父親:“這些都是您的想法。無論楓千代是什麼身份,我都不在乎。我從來沒有想過嫁給什麼大人物。”
“我不喜歡他,也不想博取他的喜歡。”她的語氣越來越堅決:“如果我嫁出去,您自己支撐一心堂也會更加辛苦吧。我沒有考慮結婚的事情,隻想能成為醫生、隻想守好一心堂!”
“可、可你總要出嫁啊!”伊藤景隆痛苦地垂下頭,似乎一下子老了許多。
“將來隨便找一個願意入贅的吧。”晴子美麗的臉龐上沒有一點表情,仿佛在談論一個陌生人的姻緣。
不等伊藤景隆開口,她就起身而去。
來到門口,她停下腳步,背對著父親說:“我會看著楓千代接下來怎麼做。如果他真的讓一心堂受損,那麼無論您再說什麼我都會把他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