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景隆不禁感慨萬千。半年前他還在為一心堂的存亡苦苦強撐,如果不是為了亡妻的囑托,如果不是為了女兒的執著,不善經營的他早就放棄了。哪想會有如今的這番氣象?
他找了個機會掏出懷中的酒壺猛灌一口。辛辣的濁酒混合了某種情緒一齊刺激著他的淚腺,悄悄地在他臉上劃過一道濕痕。
“老板您怎麼了?”嘉右衛門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噢噢!眼睛裡進東西了。”伊藤景隆笑道。
嘉右衛門臉上的陰鬱和周圍的歡樂氣氛格格不入,他湊在伊藤景隆的耳邊低聲說:“老板,跟您道喜的大多是咱們的街坊、同行。可是您看楓千代那邊。”
他抬了抬下巴:“雜賀眾的鈴木大人,茜屋宗佐大老板派來的管事可都去找他了。就連紅屋宗陽大老板送來的賀禮上,在您的名字旁邊還寫上了他的名字……”
伊藤景隆點點頭:“他們都看重楓千代和鬆永久秀大人的關係。”
“誰說不是呢!”嘉右衛門又湊近了一點:“照這樣下去楓千代對咱們一心堂很難說會生出什麼想法,老板不可不防啊。”
伊藤景隆有些詫異地轉過臉,愣了一下才笑道:“我忘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準備把一心堂四成的股份送給楓千代,以後咱們都是自己人了。”
“什麼?”嘉右衛門險些叫出聲:“為什麼?他才來多久!一心堂已經是整個町裡生意最好的藥鋪了,怎麼能平白送他那麼多股?”
“你怎麼還沒我想得通?”伊藤景隆咕咚咕咚喝了兩口酒,然後笑著拍了拍嘉右衛門的後背:“如果沒有楓千代,咱們一心堂哪有這麼紅火?何況這次沒有楓千代拿回來的一千貫,我也沒有買地和新建店鋪的錢啊。”
“老板您真是糊塗啊!這一千貫可是拿一心堂作為賭注贏回來的。賭注不是他的,贏的錢當然也不是他的。”嘉右衛門急得咬牙切齒。
“安心!”伊藤景隆有些不耐地擺了擺手:“我知道你這麼多年是一心為了一心堂好。不過這事就這麼定了,相信我的眼光準沒錯!以後楓千代就是一心堂的二老板了。年底你等著分到大紅包吧!”
“這……”嘉右衛門看著伊藤景隆離去的背影,目光中閃過一絲怨毒。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在一心堂工作了七年多,卻要管一個來了沒幾個月大的十來歲孩子喊老板,他的心中就充滿了憤怒,隻覺得這世間如此不公。
按照嘉右衛門原先的想法,伊藤景隆身體不好,膝下又隻有晴子一個獨女。而自己既是一心堂的頂梁柱,又和晴子關係親近。將來娶晴子為妻,繼承一心堂是早晚的事情。
和失去半個一心堂相比,年底紅包的大小又算得了什麼?
正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遠處的一行來人。為首的正是大老板石川宗二。
今天是一心堂重修開業的大喜日子,可看他們的派頭顯然不是來道賀的。現在門口正是熱鬨的時候,鬨出點麻煩恐怕影響就大了。
嘉右衛門正想迎上去詢問,替老板攔一攔爭取時間,可剛邁出腿就停下了腳步。
他冷笑著背過身假裝沒有看見:既然兩位老板都春風得意,哪用得著自己操這份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