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燕大裡起名,總是略顯敷衍和隨意。
食堂不叫什麼園、苑、閣,麵積最大的,就叫大飯廳。
大飯廳前麵的空地上,自打栽了一些柿子樹,名字也就變成了俗不可耐的柿子林,再後來逐漸變成了賣書或者搞集會的地方。
尤其賣書,幾根繩子拉在柿子樹之間,圍起來的就是一個攤位。
多是些個人看過的二手書和教材,真有什麼好東西,也得等偶爾來這裡練攤兒的教授、老師,在他們手裡碰碰運氣。給錢也行,拿書換也成。
在柿子林裡,完成了知識的再傳播。
但這兩處地方,都不如一旁挨著的三角地出名。
在一些有著某種精神特質的學生眼裡,這裡是學校裡有誌青年、有識之士,才情四溢之人,“思想火花”和“不羈精神”最終彙聚交流之地。
幾塊簡陋的宣傳欄,並排而立,貌不驚人。
誰都可以朝上麵貼東西,但能堅持多長時間,隻關乎內容。密密麻麻,五顏六色,隨風嘩嘩作響,體現著燕大的散漫、任性。
尋物但也可能尋人的啟事,售賣二三四手物品的招貼,要多長個心眼兒的求助信息,社團活動的通知,以及校內外學術動態,時政隨感等等,家國情懷,高談闊論,揮斥方遒。
沒有信息時代的點讚留言,反而像是廁所蹲坑隔板上的塗鴉。有的在原紙上隨意加批著類似“俺也一樣,+1,讚”或者“狗屁,胡吊扯,垃圾,yue!”,也有在另起一張,洋洋灑灑小作文予以嚴詞駁斥和大力支持。
三角地駁雜、有趣、有用。成了燕大裡一塊最特殊的地方。
隻不過此時李樂看到的三角地,已經逐漸變了味道。
宣傳欄上補丁一般密布的,以新西方為首的各類考研、托福、GRE的宣傳單頁,四六級輔導班,出國留學,招聘信息的招貼紙,就像電線杆子上治療特殊疾病小廣告一樣,讓人膈應的難受。
浪潮滾滾而來,打掉一些東西,又帶來一些東西,新老交替從不事先招呼,潛移默化中,已經完成了時代的更迭。
沒那麼壞,但也沒那麼好,終究還得看你的選擇。
一旁書店的小門臉前,王伍胳肢窩下麵夾著一米多長黃色的一卷紙,手插在兜裡,腳尖不斷搓著地。
“就這樣能行不?”
李樂點點頭,“行不行先把輿論造出來。再說,又不是造謠,傳播謠言。”
“我們隻是用平實和質樸的語言,來客觀描述一件事情的起因經過。符合新聞學的三要素,誰也挑不出毛病。這裡就是他的‘刑場’。”
“成,就聽你的。不過......”王伍指了指來往的人群,“不會被人給撕了?”
“放心,上麵寫了咒語。再說,這種茶餘飯後的八卦,大家喜聞樂見。”李樂說完,瞅了眼路口,“老張呢,怎麼還沒來。去哪買漿糊去了?”
“不知道,應該快了吧,哎,來了!”
李樂扭頭,看到張昭騎著一輛戰損巴格達風格的女式自行車,忽忽悠悠從宿舍樓的方向拐了過來。
一捏閘,“吱扭”一聲,停到兩人身旁。
“你這,不是從北門出去的麼,怎麼從那裡過來的?這哪來的車?”
“路不熟,拐錯路口了。車子是遇到戲劇社的師姐,借的。給,兩瓶,夠不?”張昭岔開腿,支棱著,從已經快散架的車籃子裡提溜出兩瓶漿糊。
李樂接過來,“夠了。走,貼上去。”
沒到飯點兒,人還不多,幾個湊在宣傳板前看小文章的,瞧見李樂三人過來,讓開了位置。
有人問道,“嗨,哥們兒,那個部分的?”
“昌平園。”
“嗬,可夠遠的,跑這兒貼什麼?這麼大一張。廣告還是通知?”
李樂回了句,“大字報。”
“AUV,這兩年可少見啊,什麼內容的?”
“揭發加罵人。”
“水平如何?”
“夠臟!”
“那還等啥,趕緊貼上,要幫忙不?”
李樂想了想,“哪塊兒存活率高?”
“這兒,往這貼,從這到那,一片都是罵人的。”那人指著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