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廠胡同的老街坊們從年後便開始見到南頭那家原來姓周的老宅子大興土木。
車來車往,人進人出,鋸砸鑽刨之聲不絕於耳。
讓原本安靜祥和的胡同,多了些嘈雜。
按說這整日裡的噪聲,會讓胡同裡這些大爺大媽的生活受到些影響,可真上門找茬,舉報的,還真沒有。
原因就是在開工前,一個穿著警服的大漢,挨家上門知會。新房主,要收拾屋子,有啥不周到的地方,多見諒,有事兒您說話。
左鄰右舍的,去了也不空手,水果點心小糖豆,甜絲絲糊了嘴,也就沒法多計較,反倒覺得這新來的姓李的人家,是個忠厚本分懂禮數的,老些年都沒見到了。
再說,人家也講的清楚,早八點到晚七點,中午還空出倆小時。也就幾個月時間,怎麼著都能對付過去。
開工之後,街坊裡的這些老頭老太們,倒也多了個看熱鬨的去處。
原本的老周家,現在改姓李的這處宅子,在馬廠胡同裡,就屬於最大的幾個院子之一,又因為是原來街道在用,獨門獨戶,和其他麵積瞧著不小,卻住著幾家十幾家人的大雜院,規製氣勢上就不一樣。
施工隊一進場,院門大開,閒著沒事,進去參觀的不老少,指指點點的,無形中又多了一群熱心的“監工”。???.????????????????????.??????
等該砸的砸完,該敲的敲完,房頂揭了瓦,更是有每天過來“打卡”,看熱鬨,瞧瓦工木工手藝活的人。
這天天氣好,太陽暖一曬,整個人都酥酥的。
院子正當中,仨豁牙老頭正衝著東廂房討論加固更換房梁的問題。
“瞧見沒,這才是正兒八經的好玩意兒。老話說了,榆木梁棗木柱,沒有椿木不蓋房。人家這回還搭著杉木用。”一個穿著棒針毛線衣的老頭說道。
另一個頭剃得鋥亮的胖老頭補充說明,“我聽老輩人說,榆木梁也叫餘梁,取個家有餘糧的諧音。”
“可這玩意兒,最好的不是金絲楠麼?”
“你這就不懂了吧,金絲楠,那是一般老百姓家裡能用的?那都是專門給宮裡用的。再說,現在還上哪找那麼粗的金絲楠去,就是有,那花的錢可海了去了。”
“這倒是,你們不知道,前些年我去南方出差,見過碗底兒粗的金絲楠,猜猜長了多少年了麼?”
“再慢也得二十年吧。”
“二十?嗬嗬,五十!”一個戴著眼鏡的老頭,伸出一隻手,比劃著。
“謔,這麼慢?”
“可不?我聽人家說了,當年永樂皇帝修紫禁城,南方幾百年上千年的金絲楠,紫檀,黃花梨,一船一船的往燕京運。後來滿清進燕京城,又修了一遍,這天底下的好木頭,早都砍完了。”
“乾隆時候,太和殿燒了,都是從十三陵拆人老朱家的享殿,才湊夠的木頭。乾隆爺,心不公,拆大改小十三陵,那人可不是什麼好鳥。”
“那拆了人家咋辦?”胖老頭問道。
“他還管你那玩意兒,拆了能想著用彆的木頭替換就不錯了。”
“嘿,也是,姓愛新覺羅的坐江山,哪還想著你老朱家啥事。”
“哎,你們看看,這師傅手藝,嘖嘖嘖,真不是蓋的,這才是榫卯。現在的都是些啥,老年間榫卯都是越用越結實,時間長了不鬆垮。”
“可不,我聽小李說了,這些師傅,都是給紫禁城博物院乾活的。”
“那怨不得,瞧見沒,敲進去,嚴絲合縫。”
“請這些老師傅,可得花不少錢吧。”
毛線衣服老頭,“人家這麼大宅子在都買了,還在乎那點裝修錢?”
“也是哈。”
仨老頭聊得正熱鬨,隻見人高馬大的李晉喬,在曾昭儀身後,亦步亦趨的走了進來,旁邊是笑盈盈的曾敏。
“你說老爺子跟來乾嘛?”李晉喬低聲說道。
“咋?看看不行?”
“這不還是亂七八糟的麼,再磕著碰著。”
“哎,我給你說,回頭要問花錢的事兒,你可得嘴緊點。”曾敏盯著老李,提醒道。
“明白,我就說不知道,都是你和李樂商議的。”李晉喬進院子,瞧見仨老頭,話鋒一轉,熱情招呼著,“喲,米大爺,王師傅,張叔,你們今天這麼有空?來,抽煙,抽煙。”
曾敏白了李晉喬一眼,任由他去,緊走兩步,挨到曾昭儀身旁,“爸,瞧著咋樣?”
“嗯,是挺不小。不過,這拆下來的木頭構建,不也挺好?換它做什麼?”
“我這不是想把東廂改成畫室麼。原來有些矮了,往上加幾磚。”
“五米四還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