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也不知道是你運氣不好,還是什麼。”李樂歎口氣,拎起酒瓶,和宋襄又是一碰,一飲而儘。
宋襄笑道,“不是,和運氣沒關係,這是自找的。”
李樂歪頭看了看,等著下文。
“就像來這裡一樣,都是自己的意願。那時候跟迷了一樣,非來不可。”
“我爸就是個一輩子鬱鬱不得誌的氣象局小科長,我媽就是個小學老師,東拚西湊,又借了一大圈,才湊夠一年的學費。”
“來到這,我就想著,小活掙小錢,大活掙多點,省著點用,省著點花,怎麼著都得對付過去。”
“結果這一樁樁一件件,嘿,李樂,你說,算不算咎由自取?”
“算吧,沒人強迫你做選擇。”李樂很直接。
“所以,受著唄,我就是這千千萬萬出來留學的人裡的最標準的人物畫像,拿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出來,為了博一個人生的轉機。”
“我,我們就是普通人。不是每天街邊咖啡廳,喝下午茶吃可頌,再和三五朋友們聊聊天,商量晚上去哪瀟灑,假期是去滑雪還是衝浪,是去地中海享受陽光還是去北極看極光。”
“早餐大西洋鱈魚扒打底,午餐阿爾卑斯黑鬆露開胃,澳龍波龍隨便來點,晚餐是法國廚子特製鵝肝搭配牛眼肉,再來瓶82的拉菲提神醒腦,享受快意人生的那種人。”
“每天不是在教室和圖書館,就是在深夜拚DDL,趕due,趕paper,每天十四小時的低頭族,掉頭發黑眼圈,胖上十幾斤。”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每天上完課就去超市買菜,一磅一根的黃瓜舍不得正價賣,等著趕每晚六點臨近關門時搶購reduced的臨期特價打折蔬菜回來做飯。從什麼都不會,煮個飯都像做實驗,到後麵能熟練的一天三頓飯。精打細算,一分錢掰兩半花。”
“其實,你比有些人很不錯了。”李樂笑了笑。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可代價也不小,現在不就是?”
“那你這之後呢?我說,交完罰款。”李樂接著中午,又問了一遍。
“淡了,那種心思淡了。再說,我現在還沒到奢求為下一步考慮的時候,人得現實點,最起碼,應付完眼前。不夠,我還有學位,學曆在手不是?LSE的,又不是野雞大學。”
“難得你還有樂觀。”
“苦中作樂唄,莫欺少年窮,哈哈。”
“對啊,莫欺少年窮,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死者為大。”
“噫,你這人,我就說你說話挺憋人不是?”
“嗬嗬,忠言逆耳。”
“你這哪叫忠言,你這是小刀紮心。”
一截長椅,一截路燈不甚明亮的光,兩人用不那麼好聞的夏風佐酒,一瓶接一瓶。
“杯中酒了,啥也沒了。”宋襄團吧團吧手裡的薯片袋子,甩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隻不過風一吹,輕飄飄又給吹到一旁,“艸!”
起身,捏起來,來回幾次,終於還是走過去塞了進去。
“走吧,倒是謝謝你還能來看我。”
“小事兒。你住哪?”
“還是學校旁邊,不過,換成了四人間的,哥們兒現在屬於半地下工作者,遮風擋雨的還想啥?腐國天氣其實就這點好,冷也冷不到哪去,熱也熱不到哪裡,要是換滬海或者燕京,嘿嘿。”
“打車送你吧,”
“彆了,晚上出租車加價的,就這幾步路,不值當的。”
李樂起身,雙手插兜站了站,衝宋襄說道,“老宋,我這邊有個......”
“李樂,打住。甭管你想說什麼,打住。”
“怎麼?”
“我知道你不一樣,也大概知道你想說什麼,還有,你肯定也不是可憐什麼。”宋襄擺擺手,“這就是修行,讓自己長記性的修行。”
“陽明公說過,經一蹶者長一智,今日之失,未必不為後日之得。過了這一關,我要是心境變了,要是想明白了之後怎麼走,或許會去找你,李樂,你,算是一條我可以選擇的路,怎麼樣?”
李樂笑道,“行,不過,我這算備胎?”
“瞧瞧,又紮心了吧。”
“嗬嗬。過時不候。”
“好。”
路口,兩人互相道了聲告辭。
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一個是一身八千多鎊,筆挺帥氣,一個是從頭到腳,二手店裡淘來,鬆垮起毛。
隻不過兩人的頭頂,是同一片夜空霓虹的閃爍。
。。。。。。
“安德森博士,你的這些話,如果拿到二十年前,被你的老師,大家敬愛的斯文森先生聽到了,估計會把你的畢業證,找他家的莫莉,摁上手印再發給你。”
一場關於曆史社會學與曆史進程中體製的關係的課題研討會上,台下的李樂,聽到前排一位估計得有兩米多的紅脖子大高個中年人,捏著話筒,對著台上的報告人說出這句話之後,全場爆笑,有些雲裡霧裡。
“教授,這,啥意思是?”
“哈哈哈,安德森,在奧爾胡斯的上學時候的導師,斯文森,歐洲史學家,也是曆史社會學家,熟悉的都知道,莫莉是他家的狗。”
李樂一愣,隨即搖搖頭,“嘖嘖嘖,這人,一點麵子都不給的?”
“研討麼,總得活躍一下氣氛,這才哪到哪兒,後麵熱鬨多呢。一團和氣不是搞學術。”
“好吧。”
於是,李樂懷著艸蛋的心情,一天裡看了幾場課題發布和交流研討,見識了從陰陽怪氣到指桑罵槐,從唾麵自乾到互相攻訐,還有人被台下人問的啞口無言,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學生,來這裡討沒趣。
總之,熱鬨又不失規矩的一場異於國內那種當麵你好我好大家好,甚少爭執,攢著勁兒,等背後下刀子的學術會議,讓小白李樂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蹭吃蹭喝結束,李樂和森內特抹抹嘴,在會議還沒結束的時候,拎著各自的戶外背包,在夜裡十一點鐘,來到了希斯羅機場。
“哎哎哎,教授,咱們怎麼不去那邊的航站樓。”跟著步履矯健的森內特,一肩一個背包,脖子上掛著一個小的,手裡還拖著兩個箱子,有些氣喘籲籲的李樂,小跑兩步湊過來,問道。
“這次,咱們換個飛法。”
“啥意思?”
“去了就知道。”
老頭賣關子,李樂隻好繼續苦著臉,拖著東西,一路“呼哧”著,進到一個標著Fixed?Base?Operator大牌子的小樓旁邊。
“噫,這不是?”李樂想起去年時候,接大小姐就是在這裡,私人飛機航站樓,FBO。
“嘿嘿,咱們運氣好,協會這邊有個去非洲的其他項目,就租了公務機送我們。”
“哦。那好,那好。”李樂笑嘻嘻,自己這也算是開了回洋葷。
龐巴迪600,看著挺新,上去之後,一個年紀不老小的空阿姨把兩人安頓好,遞水遞拖鞋遞飲料,雖然機艙空間對李樂來說,稍顯緊湊,但是超大超寬的鬆軟桌椅包裹身體,能伸直腿的感覺,還是讓李樂美滴狠。
又等了等,三個估計是森內特嘴裡機構裡同一班航程的人,也跟著上來。互相打了個應酬禮,幾個人就聽到空阿姨開始要求係好安全帶,準備起飛。
李樂剛係好,就看到駕駛艙門被打開,鑽出個一身毛茸茸的男人來。
“各位,晚上好,歡迎乘坐本次航班,半次航班由倫敦飛往達雷斯薩拉姆,中間會在拉巴特停留加油,我是本次機長,梅利尼科夫,另外一位飛行員是卡拉什尼科夫,好了,諸位,開始享受旅程吧。”
“達利亞娜,關門!”
看到這男人,還有一雙微紅的雙眼,李樂忽然生出一種不好意的預感來。
尤其是這人關門時的那一聲,“蘇卡,八爺和列~~~~~”
果真,當十分鐘之後,龐巴迪600用了戰鬥機起飛的姿勢拔地而起的時候,機艙裡,數李樂的叫聲最大,“我艸你打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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