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大環境樓後的小門前,曹鵬伸手,撐開一個大垃圾袋。
“哎,彆舉這麼高的啊,我不到好往裡麵倒。”曹豔一手拎著簸箕,一手攥著掃把,指揮道。
“哦,哦。”
“原來這麼伶俐滴娃,現在咋也變得這麼笨了?”
“我個兒長高咧。”
“是哦,長個不長心眼兒啊。”
“哪有。”
三兩下把垃圾倒進去,又磕了磕簸箕,曹豔一伸手,把垃圾袋扯過來,“行了,你趕緊忙去吧,彆讓人看見。”
“這有啥,看見就看見,再說,知道的都知道。”
“那也不好哇。”
“姐,你就是個死心眼兒。”
“熊樣,去吧,用不到你。”
“嘿嘿。”曹鵬笑了笑,“姐,給你說個事兒。”
“啥?”
“那個,保研名單下來了,有我。”
“真噠?”
“嗯,我們係,排第一的就是我。”
“好好,好,爸媽保佑,爸媽保佑。”曹豔抓著曹鵬的胳膊,來回晃著,雖然早知道自家弟弟保研穩了,可聽到準信兒,還是喜笑顏開,一低頭,瞧見曹鵬衣服上沾了自己的手印,又趕忙鬆開,換成手背拍打著。
“姐,走,東西放下,去對麵食堂,我請你吃飯。”
“彆了,彆了,你自己去,我這邊有公司給的盒飯。等下了這趟班,我去買點菜,咱們回家自己做,想吃啥?要不,白菜肉餡餃子?”
“成。”曹鵬點點頭,“多放白菜,我喜歡吃白菜。”
“噫,淨說胡話,肉多,肉得多。”曹豔嗔怪,轉瞬又換了笑臉,“呀,額弟現在是研究生了,真好,真好。”
“誒對,這禮拜,我發工資,買點東西,去看看李叔和曾老師。”
“我有錢,這幾天在外麵接的那個小活,結過款了,小三千呢,回頭我給你,幫我攢著。”
“不用,以後啊,你自己掙得錢,自己留著。你不是談女朋友了麼,請人家吃個飯,看個電影,逛逛街。彆跟個榆木腦袋似的,聽著沒?姐是過來人,女孩兒的心思,比你懂。”
“嘿,你懂啥?你還沒談過戀愛呢吧?對了,姐,上次,學校那個電工,明哥,咋說的?”
曹豔臉一紅,“說你呢,怎麼扯我身上了,找打。”
“姐,我看那個明哥挺好的,人老實,又有技術,心還細,是個過日子的人。要不,我給你約出來?”
“去去去,趕緊走,彆耽誤我乾活。”曹豔舉起胳膊肘,推著曹鵬。
“我不,這還幾袋垃圾呢,我幫你送小車上去。”
曹鵬跳開一步,拎起腳下的幾個垃圾袋,就往樓後走。
曹豔眼瞅著弟弟手快,笑著歎口氣,跟上。
兩人剛走到小三輪邊上,一個頭上紮著纂兒,藍色西裝,戴著黑邊眼鏡的中年女人走過來。
“呀,趙主任。”曹豔扔下掃把,迎上去。
曹鵬一瞧,也跟過去,叫了聲,“趙老師。”
“你們姐弟倆在這兒呢?這一通好找。曹鵬,畢業設計做了麼?”
“還差一點兒。”
“看了保研名單了?”
“嗯。謝謝趙老師。”
“謝我做什麼,我又不能給你打分。”
“那也得謝謝您,這幾年都是您在幫我們。”曹鵬對這位學校學生社區服務中心的主任,一直都心存感謝。
從入學,就是這位當時還是行政事務處一個科長的趙主任,幫著曹豔安排活,給曹鵬奶奶聯係醫院,聯係附近的房子,雖說都是當時曹鵬選擇清大的條件,可人家前前後後關照了四年。
“你好好讀書就成,嗬嗬。”趙主任拉過曹豔,“我上次給你說的那個事兒,你琢磨的咋樣了?”
聽著話,曹豔摳著手,“想,想乾。”
“想乾就成。”
“人都是現成的,可這個,這個......”
“啥?”
“我現在沒有這麼多,要是注冊什麼公司,就......算了吧,趙主任,我還是乾現在的活,就挺好。”
“彆啊,你先把攤子撐起來,後麵不就好說了。”
“可這......”
曹鵬一旁聽的雲裡霧裡的,湊了上去,“姐,啥事兒啊?趙主任說的?”
“哎,對,曹鵬在,你給你姐說說。這個,是這麼檔子事兒,......”
聽完趙主任說的,曹鵬算是明白了曹豔的猶豫和為難。
前年,清大的物業管理處改製成了學生社區服務中心,開始走市場化運行的路線,學校裡,除了自有的保潔臨時工,也逐漸引入了第三方物業公司保潔公司的招標采購。
就這麼著,學校的教學樓,實驗樓,學生宿舍,開始一點點的通過招標,轉了出去。
原本這些和曹豔沒什麼關係,她屬於那批和學校簽合同的臨時工,可今年清大政策一變,學生社區服務中心,又給改成了物業管理中心,要去除了個彆重點實驗室,所有的校區保潔,物業工作,都要采用第三方招標投標。
當然,這個也和曹豔沒牽扯,一個小保潔,有趙主任安排,她無非是把合同簽訂的改成其他保潔公司。
但地球人都明白,乾大中專院校,尤其是乾清大這種學校的活,中間是個什麼道道。
二次改製的節骨眼上,有個頭頭被查出來出了問題,緊接著人被帶走調查。一時間,和這位頭頭關聯的保潔公司也被牽扯,保潔人員一夜之間就撤了出去。
可活還得乾,趙處長臨時抓人,把眼下還屬於學校的十幾個臨時工給組織起來,除了原來的活,還得接著乾那家公司留下的區域。
不過,不能總這麼樣,趙處長就想到了被推上當組長的曹豔。想讓曹豔趁著反正都得改簽外包合同,不如自己注冊個保潔公司,一步到位。
曹豔不是傻子,十四五歲就混社會養奶奶養弟弟的人,知道這是個機會,可手裡實在沒資金。
因為趙主任說的明白,出了那檔子事兒,得先墊付,到七月份年度招標之前才能拿到勞務費。
算算人員工資,保潔工具材料,參與招標,這都需要錢。況且,就算有趙主任,在清大這幾年裡,眼能見到各種關係複雜和三哥家的電線一樣,即便參加了招標,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萬一不成咋辦?
曹鵬知道自家姐姐的心思,琢磨琢磨,便衝趙主任說道,“趙主任,您看,這樣行不,我和我姐回家再商量商量,下禮拜一給您個答複?”
“行。我等你回話,不成,我趕緊做其他安排。”
“謝謝趙主任。”
“嗨,你這成了學校的研究生,之後再讀博,當老師,多好的事情。我走了。”
“嗯,您慢走。”
等趙主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曹豔一戳弟弟,“你這,瞎答應什麼,咱們哪有這錢,你知道這得多少錢麼?”
“姐,先彆說錢的事兒,我就問你,想乾不?”曹鵬一拉姐姐,盯著看。
曹豔一愣,隨即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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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敏從黃山回了家,除了一堆當地的茶葉石耳徽墨酥,筍乾香菇小燒餅,還帶著一股滿滿的負能量。
而這股負能量,在進到家門之後,爆發了。
“你們爺倆這是狗撒韁繩,放飛自我了?”
“這啥?垃圾桶裡攢了幾天了,不知道倒?院子裡不知道掃?”
“這鍋碗瓢盆刷完不知道收起來,咋,嫌做菜不夠味額兒,添點維生素?”
“還有這桌上,是一字長蛇還是二龍出水,四門兜底還是五虎群羊,擱這兒擺弄兵法呢?倆軍事家,趕緊過來收拾。”
“老李,過來,我臨走前交代給茶室綠植澆水呢,都讓你喝了?”
“李樂,院子缸裡的魚呢,怎麼少了一條?貓?你咋不怨天上飛的老楞叼走了呢?”
“家裡洗衣機是個擺設?堆這一堆,不知道以為你們爺倆要離家出走呢,這家給不了你們溫暖了?”
曾敏坐在沙發上,指點江山,李樂和老李,被遙控著,拿著各種笤帚拖把毛巾垃圾袋,在屋裡出溜來出溜去,毫無反抗之意,彼此對視一眼,眼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