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個星期的班,我被辭退了,到樓下,我就哭了,開始想,是不是我哪做的不夠好?這是我畢業後,第一份工作。”房豔對李樂說道。
“那你夠倒黴的。”李樂笑笑。
“可不,那時候,她哭的喲。”鄭濤走過來,坐到房豔身邊。
“怎麼個工作,就乾了一個星期?”
“看報紙招聘廣告,一個公司為了一個項目,要找一個助理,一個月800,啥都不懂,就去了。”
房豔說的時候嘴角帶笑,可聲音裡卻帶著平靜的傷感。似乎,大多數人,對自已第一份工作都有著不一樣的回憶,提起來,便是另一種心情。
“一家做貿易的小公司,算上老板與老板娘,一共十個人,哦,還加上我。第一天,我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在一間寫字樓裡。大門緊閉著,透過玻璃門我看見了辦公區,真好看啊,有綠植,有單獨的辦公桌,對了,還有貓,一隻黃的,一隻白的。之後幾天,我都是提前到,站在旁邊的樓梯上,等著同事來開門。”
“去那麼早乾嘛?”李樂能想象出來,一個剛步入社會的大學生,那種膽怯,謹慎,慢慢揭開成人社會一角的小心翼翼。
“第一份工作,重視啊,想好好表現。”
“多餘了吧,隻要不遲到,你管他呢?”
房豔點點頭,“後來終於看見有人在開門,我走過去,鼓起勇氣打招呼。她給我安排了工位,我也不知道該乾嘛就在那坐著,看貓。人都來了,似乎沒人注意到我。大家看著關係都很好,也都很健談,說說笑笑。我坐在一邊,想著,一會兒怎麼做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請大家多多指教?”
“可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老板來,讓我抄單據,我一邊抄,一邊琢磨,吃飯時候我就可以跟著大家一起,這樣就能認識了。”
“沒人理你。”李樂說了句很紮心,但是很現實的話。
房豔又點點頭,“有個大姐喊了其他人的名字,叫他們去吃飯,還是沒人注意到我。他們說說笑笑的走了。辦公室就剩下我和兩隻貓。到了吃飯的地方,就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其他人就是沒地方,也不會來到我這邊。那時候,我感覺孤零零的,格格不入的孤零零。”
“就這麼一直過了一星期。和他們迎麵遇到,想要打招呼,可人家根本沒有看我,那種尷尬,一句你好,就在自已耳朵邊晃啊晃。他們很喜歡聚在一起聊天,我就一直在邊界,就希望有人能注意到我,哪怕是跑腿帶飯都行。”
“後來就把你辭了?”李樂歎口氣。
“嗯,那天下午,老板娘找到我,說那個項目停了,還說並不想帶新人。她說她很喜歡公司像一家人一樣的氛圍,熱鬨活潑。”
“這是在點你呢。”鄭濤嗬嗬。
“可不,那時傻啊。我就覺得簡單聊聊,還想著要不要請大夥吃頓飯,能融入進去。可臨下班,老板就找到我,說性格不適合公司,公司也不想因為你一個人而影響大家的心情,你太悶了、不愛說話、不愛交流、存在感低等等等,那時候,就感覺這些話像鋼絲球劃拉著心裡。”
“我也承認,可我一直以為隻要好好工作就可以了,原來還要活潑開朗。內向就應該被忽視麼?”
“我收拾完東西,以為可以悄悄的走,誰知這時候那個大姐給其他人說了我被辭退了,還感謝這段時間我的幫忙,他們還都鼓掌,就像,每個人都扇了我一巴掌。”
“後來回家路上,我覺得自已真沒用。李樂,你知道不?直到我走了,都不知道公司的門禁密碼,哈哈哈。”
李樂看著房豔,“其實,當你感覺口味不對時,你要明白,社會端給你的從來都不是盤好菜。”
“對待一份工作,先學會降低心理預期,職場上,核心是價值的交換,沒人會真正在乎你的性格內向還是外向。在初入職場時,你輸出的價值較低,畢竟沒辦法保證每個人待你如爹媽,是吧?”
“是啊,所以後來就得學著如何麵對生人,同事,學校是學校,社會是社會。”房豔笑道,忽然,“誒,不對啊,我這拿自已舉例子,想安慰你的,你這怎麼說起我來了?”
李樂一拍大腿,站起來,“所以嘍,彆操心我啊,我心態,好著呢。”
“李樂,我現在公司在的那個寫字樓裡,有不少公司在招人,要不,我幫你瞅瞅,問問?”鄭濤說道。
“不了,等乾完最後兩天,我也該撤了。”李樂擺擺手。
“你這是,要走?”
“本來也是短租,何況明天我媳婦兒來了,過兩天請你們兩口子吃飯,行了,睡覺去了。”
看到李樂進了屋,鄭濤看了看房豔,“他啥意思?”
“不知道,不過,你還沒覺得,他和一般來打工的,不一樣麼?”
李樂在酒精的作用下,稀裡糊塗的寫了調查日記(二十一)。
“經濟發展進步,給每個人提供了更多的選擇機會,社會各階層之間的縱向流動,也變得流暢了許多,但流暢不代表沒有界限和壁壘,而且隨著時間的推進,原本模糊的變得更加清晰的展現在大家麵前。”
“每個人都在琢磨著,路在何方。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和自由,然而選擇的結果,很少能夠控製自如,就像我的這份工作,你努力了,得到好評,但是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理由,就讓你前功儘棄。比如,人資對我說:張小馬,你收拾下明天不用來了。我說,你要辭退我,不用找這種蹩腳的借口,因為我是李大鹿。噫,好一招指鹿為馬。”
“剛步入社會的他們,選擇來到一個城市,可到來,隻是一個開始,要麵對漫長的過程和不可預知的結果,都得聽從命運的安排,儘管實在奮鬥。”
“人歸其位,隻是社會的理想狀態,更多時候,任何可能雙贏的大門,都被無情的關上了。可社會的汪洋裡,滴水與波濤通同路,滴水蘊含的能量卻可以發揮到極致。”
發了郵件,上床倒頭就睡。
以為會做夢,可一覺醒來,除了初升陽光透過紗窗落在腳麵的那點溫度,什麼也記不起,李樂伸了個懶腰,扒著陽台,看又是新的一天。
。。。。。。
開晨會,喊口號,對有些人來說,又是掙窩囊費的一天的開始,對李樂,是倒計時。
“算了吧吳經理,彆搭人情了,我這,準備先歇幾天。”
“那之後呢?”
吳愛軍晨會後,把李樂叫進辦公室。
“媳婦兒有錢啊。”李樂很坦蕩的說道。
“也是個出路啊。就是,臉上不好看。”
“啥不好看,有人還羨慕不來呢。”
“你要是有規劃,就好,不行,再來找我。”
“找我也行,我也能幫你。”一旁的姚小蝶舉手。
“就是,共事一場,不容易,還這麼投緣。”
“朋友麼。”
“對,從同事到朋友,其實挺不容易。多少人走了,連個麵兒都見不到了,最後再見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吳愛軍感慨道,“你不能這樣吧。”
“哪能呢,以後常來常往不是?”李樂笑的很燦爛,眼神裡一閃而過,不易察覺的雞賊之光,要是田胖子幾個人看到,肯定知道,這孫子肯定又沒憋什麼好屁。
“那行吧,把你手裡的東西給小蝶對接一下,今天,你也彆接單了,玩兒,溜號,我不管你,明天給你算休息。”
“那哪成,有始有終,得站好最後一班崗不是?”
“隨你。”吳愛軍摸出煙,“抽一根?”
“展廳不讓抽煙。”
“我自已辦公室,屁不讓。”
“那你抽,我去準備一下今天要交的車。”
李樂出門,吳愛軍歎氣,姚小蝶摳著椅子縫,低頭,好一會兒才說道,“老吳,你說,這麼下去,這店.....”
“你賣你的車,掙你的錢,現在生意這麼好,其他的,管那麼多乾嘛?”
“你呢?”
“我什麼?”
“你心裡有事兒。”
“那我還沒修煉到家。”
“得了吧,在一起幾年了。”
吳愛軍往垃圾桶裡彈彈煙灰,“我估摸著,要動。”
“動唄。其實也該動了。張兵走,嶽靚上去,大夥兒就知道。這麼長時間,一直陽奉陰違的,軟釘子給吃著,算她能忍了。誒,你說,這人啥時候就變了呢?”
吳愛軍搖搖頭,“不是變了,是一直沒變。從進公司開始,就有明確的目標和想法。也該著了,碰到這麼一個能發揮的平台,還有一個那樣,給機會的老板。”
“圖啥?正常點,不也能走上來?”
“人和人想法不同啊。誰不喜歡走捷徑?越是有能力的人越喜歡。況且,當老板和給老板打工,哪個更有誘惑力?”
“真不怕人說?”
“和收益比起來,這點算什麼,違法還是違規?道德這種東西,界限有時候很模糊的。李樂給我說過,英雄不問過往,登枝便是鳳凰。今年說明年說,五年十年之後呢?”
“笑貧不笑娼?”
“這話過了啊。”吳愛軍指指姚小蝶。
“本來麼。人還是堂堂正正的好。”
“那是你以為的。”
“你怎麼辦?”
“一顆紅心,兩手準備,我還能找不到吃飯的地兒?”
“我跟你走。”
吳愛軍盯著姚小蝶看了看,說道,“你比我強,其實你應該去更大的平台。”
姚小蝶抿著嘴角,想了想,起身,“走了,乾活去。”
。。。。。。
食堂的午飯依舊是那麼的樸實無華,李樂秉著最後一頓得吃回本的原則,又弄了小山一樣的一盤。
“真羨慕你,好胃口。”祝況瞧見,比劃比劃自已的。
“吃飽了,心情好。”李樂埋頭。
“誒,這要轉正考核了,你有譜沒?”
“你呢?”
“我還成,今天我師父帶我又走了一圈,問了一遍,應該問題不大。可就怕上麵從彆的地方挑你毛病。我聽說,以前還有小半年都沒轉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