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了啊。”
“客氣啥。”
李樂瞅瞅路兩邊,還有對麵人才市場裡,進進出出的人群。
“劉師傅,你不如進去找找,好歹那裡麵暖和。”
“算了吧,咱能乾啥,自已心裡清楚,那裡麵,都是要文憑的,我這,就是個出大力的,到裡麵字都看不明白呢。”
“瞧您說的。不過,今天來招人的,看著比昨天多,有合適的麼?”
“沒,剛轉了一圈兒,和昨天差不多,多了幾個,都要女的,再等等,看看還有單位兒要人不。我這是,臨了臨了,才知道,有門兒手藝,多好。”
“您不是鍋爐工麼?”
“我那叫啥鍋爐工,吹牛逼的。”劉師傅嘬了口煙,“當年下鄉抽回城,隨父母就分配了,安排你乾啥就乾啥。那時候都想搞個技術工種,學點車鉗鉚電焊啥的,像咱們普通工人,又沒有門路,那就隻能是熟練工,力工。苦,累的你也得乾。嘿,這一乾就是大半輩子,現在,廠子倒了,這想混都沒去處,時運,命,不認不行。哎!那邊有個技術的,我給你叫過來,老曹老曹!!”
“乾哈,劉大馬哈,你怎麼又來了?又讓人給辭了?”一個戴著雷鋒帽,穿著綠軍大衣,敞著懷,露出裡麵紅色手織棒針毛衣的矮壯中年人,聽到招呼聲,走了過來,給了劉師傅一拳,笑道,“你說你能乾啥?三天兩頭換地方。”
“呸,屁話,老子不願意刺猴兒。”
“咋了又?”
“狗日滴,老子是去乾活的,不是找罵去的,乾了一仗,走了!”
“你這臭嘴,我還不知道你?肯定你先惹事兒。”
“去去去!”
劉師傅掏出剛才李樂給的煙,捏出一支遞過去,“嘗嘗。”
“喲,你這,生活節節高啊,抽上這個了?”
“這棒小夥兒給的。”劉師傅一指李樂。
“謔,好家活,這小子,真壯實,快趕上咱們廠原來籃球隊的雙喜了吧。”
“雙喜兒可趕不上人家,人家是大學生,吉大的。”
“感情,還是個秀才?”
“曹師傅。”
“大學生,你來這乾啥?”
“人家來寫作業,做什麼調查。文化人的東西,咱也不懂。”劉師傅給姓曹的這位點上煙,“剛說呢,有技術好找活,就瞧見你了,你不是有技術麼?來,讓小夥給你調查調查。”
“技術,我這技術,要好找活兒,還要這大冷天在這兒喝西北風?”
李樂好奇道,“曹師傅,你啥技術,不好找?”
曹師傅嘿嘿一笑,“我這技術,現在就拉登還能用著。”
“拉登?”
“是啊,我乾爆破的,你說不得他那用得著?”
“哈哈哈哈。”李樂笑了好一會兒,又問道,“您是啥爆破?建築?礦山?”
“井下。”
“那可以啊,現在開礦的這麼多。”
“那是彆處,我們這周邊的煤礦,你瞅瞅,還有幾個活著的?”曹師傅彈彈煙灰,“在單位乾了這麼多年了,就這一個技術,老把式了,培訓也參加老了,證也老多了,可彆的,就什麼都不會乾了。”
“就沒想著學點彆的?”李樂問道。
“我這工種,最高的工資,最輕鬆的活,還學啥?當年剛進礦,可是我爸花了倆月工資,買了四瓶五糧液,十幾尺滬海的燈芯絨布,外加幾頓大酒找頭頭給安排的。”
“再說,學彆的?那個時代不可能,是吧老劉。”
劉師傅點點頭,“可不,你學了人家也不用你。你要學也得是單位讓你學,要提拔你啊,給你調動啥的,不然你學他乾啥,你也走不了。那時候你就得在這乾,勞動關係那那麼好調的?彆處都不要你。那時候我們也不想學,你沒彆的門子,就是乾這活,一天上班,到號就開資,啥愁事也沒有。結婚廠裡介紹,孩子從生下來到幼兒園到中學,都是子弟學校。學習好的考大學,當乾部,學習不好的去技校,回來就給安排進廠子,當工人。誰能想到有今天啊?都老天真了,就尋思國企好。”
“哪還有幾個國企啊,這不都成了私企民企?”曹師傅掐滅煙頭,“老劉,你們廠子不說改製完了,還要聘工人麼?你沒想著回去?”
“我問了,返聘的待遇不成啊?現在休假保障不了,上一天給你一天。這就是看人家老板,老板願意扣你就扣你,不願意扣你就給你。一天十二個小時白班,十二個小時夜班。人家上長白班的,一個月上二十點九個班,周六周日休息,可返聘的周六周日也上班。工資也不一樣,隻能比人家少,不能比人家多。人家旱澇保收。誒,我這才想起來,你們礦不是又叫人回去上班了麼?你咋又上這來了?”
曹師傅歎口氣,“你以為我願意?原來礦上工人下崗,集體的全回去了,全民也攆回家一大半,乾30多年的頂多給一萬來塊錢買斷工齡,現在乾活的人不夠了,要往回找我們這幫下崗的,一個月說是給300,特麼的,乾一樣的活,人家拿1000,你說你窩囊不?去了兩天,一看,滾犢子,不乾了。”
聽著倆師傅唉聲歎氣,李樂的情緒,跟著起起伏伏。
“曹師傅,你這有證有技術,去外地乾啊?晉省、蒙省,陝省,那邊也不少礦啊?”
“年輕個二十,不,十歲,我都找門路去了,可現在這年齡,上有老,下有小牽著掛著,哪那麼容易,孩子現在馬上高三,更不敢走了,耽誤孩子一輩子咋辦?”
“你家孩子學習好,以後,和這小夥兒一樣,上吉大的,你愁啥?”劉師傅又遞煙過去。
“沒考試,誰敢說,萬一呢?要是去外地打工,孩子考不好,不就後悔,這一年,撐一撐就過去了。”
李樂又和兩人說了幾句,就瞧見對麵一家中介門口,忽然有些騷動,好多人往外跑,也有好多往上圍。
“哎,那邊兒咋啦?”劉師傅翹腳看了,問道。
曹師傅也看,嘀咕著,“誰知道呢?估計又是有啥好工作排出來了?”
“瞧瞧去?”
“走!”
“小夥兒,你待著,我們去瞅瞅。”
“一起唄,我個兒高,還能看看啥工作。”李樂抬腿跟上。
過了馬路,湊過去,離著圈外,就聽到一聲,“就特麼你多管閒事兒!給我收拾他,有事兒算我的!”
再往前一步,李樂眼睛一凝,隨後推土機一樣衝了進去,凡是擋在身前的,都被扒拉的東倒西歪。
曹劉倆師傅一愣,互相看了眼,這是,要乾哈?
隨後就聽“嘭”的一聲巨響,一個人橫著就飛到了勞務中介旁邊的卷簾門上,卷簾門被砸的凹進去一大塊,飛出那人,貼著門邊,忽忽悠悠滑到地上,躺在地上,翻起了白眼兒。
“惠老師,沒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