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時,池婺閃電般從袖間抽出玉折扇,像保護小雞崽子般把高琰擋在了身後,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變化。
高琰平生第一次被一女子保護,心中除了好笑外竟湧出一股難言的情緒,像是終於得到了小時候惦記著的糖稀。他是一屆凡夫俗子,自然看不到他府上的變化,疑惑道:“怨氣?你不是說那鬼沒什麼道行嗎?”
“好馬也有失蹄的時候,”池婺緊緊盯住那股黑氣,氣在她眼中凝結成手印腳印。那腳印小小的,從院牆上一路走來,站到了高琰的窗戶下:“昨日你可有打開窗?”
“打開了,和那小鬼撞了個臉對臉。”高琰一想起那股腥臭味,胃裡免不了一陣翻騰:“我打開窗後她便呲溜一下鑽進了我屋裡,夜裡哭鬨不休,擾得我一夜未曾合眼。”
“那就是了,她現今占領了你的屋子,又不知為何怨氣衝天,看來是留她不得了。”池婺說著,叮囑高琰莫要亂跑,又吩咐鯉樂在院中看好高琰,這才伸出手,推開了那扇門。
屋內沒有點燈,天仍是亮的,可屋裡卻黑得濃鬱,池婺走進去隻覺得走進了一瓶墨水中。
若是換做旁地捉妖師,早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池婺畢竟是從小入行,在師門中堪稱奇才,這種場麵對她來說隻不過是家常便飯。她一步跨入屋子,被那濃鬱的黑所包圍。
池婺不慌不忙,中食二指並攏,口中念念有詞,一朵鈴蘭色火焰如花一般綻開在她指尖,霎那間,那黑色爭先恐後地離她而去,像是被鹽撒中的蛞蝓。
借著這微弱火光,池婺得以窺見屋內景象。高琰的寢殿布置得十分舒適,青玉案幾擺在一張碩大的熊皮上,金絲木做的大床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軟枕頭。小鬼似乎把他的屋子當做了樂園,腳印手印到處都是,甚至蔓延到了天花板上。
還未等她有所動作,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女孩子的輕歎,緊接著便是腳步劈啪,像是有人用沾著水的光腳板快速地走路。
池婺猛回頭,卻沒看見那小鬼的模樣,隻捕捉到了一片白色衣角。
“你盯上高琰,是圖好玩,還是認為他能平你冤屈?”池婺喃喃著,手中緊握玉折扇。這鬼怨氣重,卻至今未傷一人,想來其中必有故事。池婺本可以一紙符咒將她收服,又恐她與縣令一案有所牽連,這才耐著性子與她交談。哪知這小鬼十分不知趣,仍然赤著腳劈裡啪啦地走。
驀然,池婺的肩膀一涼,似乎有雨落在肩膀。她即刻抬頭,撞見了一張十分蒼白腫脹的臉。
正如高琰所說,那是個頂年輕的小丫頭,左不過十三四,她穿著破爛的白袍,一張臉被水泡得腫脹不堪,兩隻眼腐爛成兩個灰白球狀,嘴唇乾枯,露出了兩排臟兮兮的小牙。
她倒掛在房頂,長長的頭發幾乎垂到池婺臉上,散發著死人獨有的腥甜味。小鬼似乎有說不完的冤屈和痛苦,一見到池婺,便嗚嗚地哭了起來。可她死了太久,眼淚早已流乾,此時從眼眶中流下的全是濃稠黑血。
血滴露在池婺的肩頭,頓時腐爛了她肩膀的衣物,直直燒進她的皮膚。
“竟能化怨氣為噬人之淚,看來今日是留不得你了。”池婺見小鬼有了傷人的能力,心中一喜,一計立刻湧上心頭。她一邊故意高聲說話,一邊偷偷施法將四周窗戶鎖死,隻留了大門供那小鬼逃竄。緊接著還未等小鬼反應,她手掌一抖,一隻揉成球狀的黃符便撞進了鬼的衣擺。
那符咒並不厲害,隻是一遇見鬼便燃起火焰。小鬼本要訴說冤屈,被那烈火一燒,當即慘叫一聲,拖著腐爛的腳板想要逃離。可四周門窗皆被池婺用法術封死,她痛得如無頭蒼蠅一般在屋裡亂撞,摸索著撞開了池婺故意留下的那扇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