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了眼高琰的神色,見他眉頭微鎖,似在思索,便知道他並不喜歡這隻眼睛,於是轉了轉手腕,換了一麵來介紹:“不喜歡?那再看看這一顆,黃如琥珀,清澈透亮,實在好看的緊啊。”
高琰仍然不做聲,於是池婺又翻轉了一麵,找到了另一顆:“那這一顆總行了吧,紅如鴿血,和你原先的那顆眼睛一模一樣。”
哪知高琰還是不滿意,他從池婺手中接過腦袋左右翻轉著端詳了片刻,最後指著其中一顆道:“就這個吧。”
池婺定睛一看,發現那是顆平平無奇的,幾乎在每個人的眼眶中都能看到的一顆深棕色的眼睛。她嘶了一聲,不解道:“來我這裡換眼睛的,大多都會選擇罕見的,舉世無雙的,璀璨的眼睛。為什麼你卻選了這個最普通的?”
“普通的不代表是最差的。”高琰捧著頭顱,用手指去輕輕觸摸那顆不斷顫動的眼球:“我生而異於常人,白白遭受了許多磨難,這顆普通的眼球對我來說才是珍寶。行了,就它了。”
“那便如你所願。”
言畢,池婺輕輕咳了一聲,立刻便有高腳凳子從裡屋邁著四條腿哼哧哼哧地跑過來。她將高琰摁在凳子上,示意聽荷把他臉上纏著的紗布解開,自己則是取了兩張黃符。
她將一張符覆蓋在高琰那隻凹陷下去的壞眼上,另一張則覆蓋在百目怪的眼上,緊接著鯉樂遞過來一隻沾著濃鬱朱砂的筆,池婺一邊念誦著拗口的咒語,一邊在兩張紙上畫符。
俄頃,高琰忽然覺得那隻隱隱作痛的傷眼下有什麼在飛速生長,那顆跳動著的心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鼓鼓囊囊的、可以轉動的球體。隻是幾個呼吸間,癟塌的眼皮重新飽滿起來,而百目怪臉上的那顆卻萎縮下去,疼得那顆醜陋的大頭直哼哼。
待到一切變化都平息時,池婺一把扯開高琰臉上黃符,示意他睜開眼睛,又從一旁的櫃台上取了鏡子遞給他。
高琰定定的看著鏡中,鏡子裡的人因為失血,臉色比這先前蒼白許多,又因為疼痛難眠,所以眼下生出了一圈淡淡的青。他一隻眼睛鮮血一般紅,而另一隻卻是再平常不過的深褐色,那是他夢寐以求的,最平平無奇的,正常人的眼瞳。
他就那樣盯著鏡中的自己,鼻子忽然一酸,幾乎是要落下淚來。高琰將銅鏡規規矩矩地放回櫃台,衝著池婺行了一禮:“多謝小神仙讓我重見光明,更是了卻我多年心願。”
池婺卻偏了偏身子,並沒有受他這一拜:“給你換眼這件事,為你,也是為我自己。至於這禮,等到成親那天再行也不遲。”
她這話說的七分認真三分嬌嗔,高琰這些天被皇城陰影所籠罩,陰鬱的仿佛快要滴出水來,而在這時,才終於露出一個發自肺腑的笑:“那我便回去好好準備,定給你一個全大夏最風光的婚禮。”
“那我可要好好打扮,才不會讓你靖王,失了臉麵。”池婺也回了他一個燦爛的笑,高琰人逢喜事精神爽,當即帶著聽荷風風火火地趕了回去。
殊不知他剛一走,池婺臉上堆砌起來的笑意全然不見,她站在店門口,遙遙望著那兩個踏雨而去的身影,沉沉歎了口氣,轉身毫不留情地關上了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