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白袍的女人坐在破爛的梳妝台前,焦黃乾枯的頭發長長披散著。她一邊拿著斷了齒的木梳梳頭,一邊用不帶感情的聲音背誦女訓。
“心猶首麵也,是以甚致飾焉。麵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鹹知飾其麵,不修其心,惑矣。”
她細細的聲音猶如鬼魅,伴隨著木梳擦過乾枯頭發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瘮人。
木梳!女訓!
池婺一下子明白了,高琰之所以見不得這兩樣東西,是因為小時候葉氏常常瘋癲無狀,認為被高老爺拋棄是因為自己不夠端莊,於是日日對鏡梳頭,背女訓,希望重新獲得寵愛。
每到這時,小小的高琰便會蜷縮在房間的角落中不敢吭聲。他知道,若是打斷了母親梳妝,那麼她手邊的一切物什,都將成為他的刑具。
池婺稍稍側過了頭,發現了更加喪心病狂的一幕。
高濂之為了逼瘋高琰,竟命人將他的眼皮翻開縫在了眼眶骨的皮肉上,又用鐵鏈將他死死捆住,強迫他重溫幼時夢魘。
屋內的烙鐵被炭火烤得滋滋作響,火把掛在梁上是不是落下碳灰,屋裡的女人正在梳頭,女訓背了一遍又一遍。
烙鐵,火把,木梳,女訓。
所謂失魂症,也就是現代所說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把導致高琰發病的所有要素都齊聚一堂,高濂之當真是蛇蠍心腸。
此時的高琰已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他一會兒覺得自己是被夢魘魘住,拚命地掙紮,想要醒過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幾歲的孩童,那些馳騁沙場封侯拜相娶嬌妻的過往,隻是他的南柯一夢。
又或許,他身雖然遠走,魂卻一直留在這個地獄般的院落,長長久久的與葉氏相互折磨。
他痛苦極了,張著嘴想要求救,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能癱倒在地上不斷低低的吼著,閉不上的兩隻眼睛死死瞪著梳妝台前的女人。
高琰的吼聲太過痛苦,池婺再也按捺不住,一腳將門踹開。
梳妝台前的女人受到了驚嚇,猛地回過頭,低低尖叫了一聲。池婺這才發現,那女人並不是什麼葉氏的鬼魂,而是伺候高濂之的其中一個侍女。
那女人剛想張嘴喊人,卻猛地被一把玉折扇擊中腦袋,頃刻間鮮血四濺,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池婺上前用折扇將纏在高琰身上的鎖鏈劈開,又輕柔地用小刀將他眼皮上的針線去除,這時的高琰尚有一絲理智在,他喘了兩口氣,翻著眼睛看了看池婺,忽地笑了:“你怎麼也來我的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