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瞑,山中聚雲攏霧,時有山雨,時而一片朦朧,路上碰見古寺,有山猴鬆鼠嬉鬨,在青苔石欄上跳躍,抖落毛發上雨水。
雲霧中,四千名考生在狹長的山道上拉成了一條直線,漫漫求索。
因為身體不支,或是山上意外受傷,已經有數百考生被迫捏碎銘牌,遺憾出局。
山道上,王書桓走的很快,在鞋子上用雜草還有樹葉綁了幾圈,增加與地上冰麵的摩擦力,這可以讓他走的更快。
一路走了很久,機械的抬腿,機械的邁步,第三個打卡點九嶺崗已經在山霧中遠遠瞧見了輪廓。
被凍僵的麵皮抽了抽,麻木的神情終於有了一些觸動。
過了九嶺崗,再到雷洞坪,距離最終目的地金頂就已經不遠,勝利終於可期。
王書桓可以確定,自己絕對在前一千之列。
幾年夙願終於可以得償,不知怎麼的,王書桓在歡喜之餘,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麵。
這兩年,他的世界近乎毫無光彩。
從一個可以劈金裂石的修真天才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高中生,其間的落差不是旁人可以想象。
仍舊在前進,一步一步爬著石階,王書桓笑了笑,他知道自己那兩年,在旁人眼裡是何其的古怪孤僻。
每日在學校裡,除了能與王祥宏說會話之外,其餘時間便死寂的像一塊木頭。
直到這個叫做陳麗的女孩出現。
每天的早晚跑操,班級裡麵除了養病的自己,就隻有這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請假班長。
和那隻驕傲奪目的經驗女孩相比,陳麗很平常,平常的像是那個在學生時期處處和你作對的班長,那個鄰居家見到你溫柔一笑的大姐姐。
如果不是因為靈氣複蘇,那麼這個女孩最大的心願就是考上一個好的大學,追追喜歡的明星,找到一個好的工作,然後再遇到一個同樣普通但是喜歡她的男生,生兒育女,慢慢老去。
他知道,陳麗每周輕描淡寫借給他的那些道籍孤本,是一個女孩每周跑很遠去市裡圖書館千辛萬苦翻找的。
他知道,這個少女的畢業旅行其實是早早憧憬的荷蘭,而不是改簽機票在蜀川瞎逛,看那些枯燥的山川古跡。
他也知道,這個女孩拒絕魔都大學留下來複讀,很大原因是因為道院,但還有一些原因,難與外人道。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王書桓知道,卻不想知道,這兩年,他隻想當一個木頭。
握著手上那枚猶帶著少女體溫五色石頭,用手電一照,透出出絢爛的蓮花一樣的幻影。
“恭喜你,翻過雷洞坪,再繼續經過接引殿,太子坪,就能看到金頂了。”
九嶺崗上,一個露天的商販前,朱靈開心的交還王書桓手中的銘牌,並遞出一瓶飲料。
“加油,我師傅口頭時常掛念著你。”
機械的接過飲料,一口飲下,身上肌肉積累的乳酸帶來的疼痛總算緩解一些。
王書桓從那些紛雜的畫麵裡回過神來,和藹一笑,
“好!”
夜幕緩緩過去,一點朝陽照應在峨眉雲霧,幻成五色異景,將整個山色映得氣象萬千。
王書桓看著天光異色,口中低喃:
“知天命,行人事,了斷塵緣……”
“我……也有需要斬斷的塵緣嗎……”
峨眉山上各處景點的小販開始出攤營業,有人看到了山道上踉蹌行進的王書桓,隻道古怪,——
陳麗現在終於知道,爬山為什麼要用“爬”字了。
小腿抽筋,每走一步都在打顫,隻能沒有形象的四肢趴在石階上,一點一點的向前挪,已經沒有平日裡端莊的淑女形象。
“還好,這個樣子他是看不到的。”
陳麗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