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暖手寶,勉強彎了下唇邊,“謝謝。”
服務生看出這位女客人表情有些奇怪,頭低著,嘴唇抿著僵硬,躲躲藏藏的眼梢泛紅,看得出來心情很差。
他不方便多乾涉,撓撓頭,轉身去端鍋底了。
明雀盯著桌子上的墊餐紙,任由眼眶發酸。
生活的災難從來不是一點點預告的,一旦來,就是鋪天蓋地,如決堤洪水般壓垮單薄的房簷。
眼前模糊眼淚越積越多,明雀無法阻攔重力發作,淚珠掉出來的瞬間——
“吱啦。”
她旁邊位置的椅子被人拉開了。
“還沒吃就開始哭,這家到底是多難吃啊。”熟悉的男聲叫停了她的崩潰。
明雀愣了下,刷地抬頭,對上婁與征淡淡的目光。
他單手解開大衣扣子,把外衣利索脫掉,搭在椅背上。
灰色的毛衣和銀色項鏈搭配恰當,以仰視的角度看去,他那經過良好鍛煉的胸肌顯得更加雄偉。
婁與征睨著她素白的小臉,捕捉著她潤紅的眼角,坐下時忽然輕嘲一笑。
“你是不是在這兒哭兩回了?”
“有人拿槍指著你逼你吃這家?”
明雀倏爾抬手擦乾雙眼,紅著臉否認:“你……你看錯了。”
“我沒哭啊。”
婁與征接過服務生遞來的溫水喝了口,趁明雀沒防備,撐著桌子湊近——
明雀意識到他靠過來的瞬間,男人身形的陰影已經壓了過來,她往後躲卻靠上了牆壁。
婁與征的臉在眼前飛速放大,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婁與征胳膊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擱在桌邊,整個身板壓下去,不斷拉近兩人的距離。
直到——他看見明雀的眼睫開始頻繁的抖動,透著緊張。
婁與征停下動作,維持在這個距離。
因為距離太近,明雀似乎能聞到對方氣息裡的薄荷味道。
他吃了薄荷糖?這麼冷的天?
明雀全身僵成一個冰板雪糕,緊扣的手指動了動,不敢與他對視,偏著視線睫毛顫抖,嗓音軟細:“……你乾什麼。”
“發現個特有意思的事兒。”婁與征瞄著她剛哭紅的眼角,微微歪頭:“你好像很喜歡把我當瞎子。”
明雀:“……”
我也發現個事兒,怎麼每次倒黴的時候都能碰上你。
咱倆犯衝你沒覺得嗎!?
婁與征撐著身子坐回去,距離拉開,周身生人勿進的冷酷感再次襲來。
“過這麼久了,還能為點兒小事就哭。”
“多大了?明小姐。”
明雀一聽,叛逆心上湧,癟著嘴反駁:“你都不知道彆人為了什麼事哭就隨便下定義不好吧。”
“麻煩說話禮貌點,謝謝。”
她特彆補了句,咬著重音:“婁先生。”
婁與征忽然笑了,很輕的一聲。
激起她心跳某刻漏空。
“你不就是喜歡為小事哭鼻子麼。”婁與征往椅背裡一靠,雙手交疊著輕輕摩挲,“能對著道數學大題哭鼻子的,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
明雀一開始還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反應了幾秒忽然停住了。
她看向男人,眼神莫測。
那是高三的事了。
在大學時期和婁與征有直接接觸之前,她一直覺得對方從沒有注意過自己。
即使高中在一個學生會,即使上下課在樓宇間多數擦肩。
她高三的時候學科成績比較平均,但對高難題的拔高訓練她一直不如其他同學,彆的同學能做出來的數學大題她每次都不行。
又一次模擬,相似的考點,她還是一點都做不出來,老師講了她也沒聽懂。
中午她飯也不吃,就站在老師工位旁邊鑽研那道題,跟自己較勁。
因為太投入,她沒有意識到有人闖入了辦公室,坐在了她附近。
題目就擺在那裡,她把卷子盯穿了都想不到思路,肚子又餓,氣得眼眶酸澀。
如果不攻克下來後麵題目,高考她是絕對上不了自己夢想的學校的。
那後麵對自己人生所有的規劃和盼望都會發生變化。
明雀越想越多,最後啪嗒掉了一顆豆大的淚珠在試卷上。
淚珠濺在卷麵上,暈開黑色字跡的瞬間,她旁邊忽然響起一聲輕笑。
明雀嚇了一跳,扭頭,對上婁與征的視線。
婁與征坐在數學老師座位旁邊的椅子上,長腿大喇喇敞著,雙手揣兜,用一種很費解又玩味的目光打量她。
半晌,他牽起唇邊,問:“什麼題能把你難成這樣啊。”
最後,他起身走向她。
婁與征隻是掃了眼題目,又看了看她做的輔助線和解答,點頭,很認真地嫌棄:“你確實不適合學數學。”
“大學記得彆報工科。”
明雀第一次見識這人的嘴毒,臊得耳頰一熱,匆匆忙忙要收卷子跑人,結果對方直接拿起她的筆,在卷子上畫出一筆,然後圈出幾個條件。
“你自己把事想得太複雜太難了。”
“題目一步步拆解,追其根本,考的還是最基礎的東西。”
她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婁與征,望著他的側臉出神好幾秒,然後迅速回神聽他的講解。
他邏輯很飛,條理清晰,沒有為她特地減慢速度,不過關鍵的地方全都點出來了。
婁與征把題講得七七八八,數學老師吃完飯從外麵進來,打趣一句:“行啊,講得不錯,沒事兒就多回來幫幫你這些學弟學妹。”
“你要的競賽證書給你找了,確實在我這兒存著呢。”
婁與征放下筆,轉身和數學老師說話,再沒看她一眼。
好像給她講題隻不過是無聊時找個事做,再無所謂的事不過。
以至於明雀一直以為,記著這件事的……隻有她自己。
以至於明雀一直覺得,高中的婁與征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牛油鍋底開始沸騰,香味飄起來,打破了明雀的愕然。
她垂眸,看著婁與征玩紙巾的動作,訥訥說:“我以為……”
婁與征疊紙巾的動作減慢,“什麼?”
明雀心裡怪怪的,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她看著對方,補充下句:“我以為你根本不記得我。”
其實她沒有把話說明白。
但某種濃鬱的,隻屬於男女之間的,隔了很多年的氛圍卻準確地飄蕩起來。
婁與征把疊好的紙巾兔子放在桌上,目光從未離開過她的臉。
他的回應也很模棱,似答複卻沒戳破任何。
“明雀,你覺得。”
“我當初為什麼不刪你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