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齊心記錄下剛剛做出的數據後,總算停下手中的工作,她抬起手來伸了個懶腰,從喉嚨間發出一聲喟歎。
許承安抬起頭,將辦公椅推到她麵前,“累了吧,要坐一會兒嗎?”
江齊心坐了下來,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才到下班的時間,她決定暫且在這休息一會。
她拖著辦公椅挪到了窗邊,椅子的滾輪和地板發出很輕的滾動聲。
許承安繞到她的身後,感受不到溫度的掌心隔著棉質實驗服以及她的衣裳貼在她的雙肩上,“累嗎,我幫你捏一捏。”
“好。”江齊心坐直身子,沒有回頭看許承安,目光直直地落在窗外的綠化帶上。
他的雙掌開始慢慢地發力,江齊心本有些酸脹的雙肩傳來一陣麻酥酥的感覺,瞬間讓她徹底放鬆了下來。
這棟樓周圍沒有遮蔽物,不遠處的馬路上車子飛馳而過。今天難得是晴天,窗外的樹影隨著秋天的涼風而動。
窗台上斜著照入了幾束陽光,江齊心看著窗台上被太陽光完全覆蓋住的小石礫,她有些疑惑地開口道:“你見到太陽會覺得不舒服嗎?”
裡的鬼都怕太陽,就連電視劇也是這麼演的。
許承安捏著肩的手停頓下來,“還好吧對我影響不是很大,要不然我怎麼能天天陪著你呢。”
哪怕他沒有直白地回答,但是江齊心還是聽出了他這話裡的意思,陽光確實會對他造成不舒服的影響。她撐在椅子的手背上轉身回頭看他一眼。
在陽光的照射下,她更清晰地看清了許承安的那雙眼睛,看清他那雙看起來和常人確實不一樣的瞳孔。
她猛地又想起這個事實,許承安死了,他確實已經死了很久了。
“那我們坐回去吧。”江齊心站在身將椅子推回電腦桌前,遠離了窗邊陽光的照射。
“我沒事的。”許承安跟在她身後補充道,他確實更喜歡陰暗的地方,但是陽光對他的影響確實也不是很大。
“我繼續幫你按吧。”他摁著她的雙肩,又讓她重新坐了回去。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為她按摩。
以前在中學的時候,她坐的時間比她現在上班坐著的時間還要長,又整日不是抬頭便是低頭,脊椎和腰椎早就有些受不住了,好在那時還年輕,每天也都有運動,所以身體上沒有留下什麼疾病。
不過學了一整日下來,江齊心的脖子都會酸脹不已。
見她坐在書桌前仰著頭,另外一隻手在自己的頸後不斷地揉捏,許承安裹著剛沐浴完的熱氣走到她身後,輕握起她的手腕撥開了她的手,頸後取而代之的是他更寬大的掌心。
透過夏日的單薄睡衣,江齊心能清晰地感覺到許承安掌心的溫度。他正用著最合適的力度在幫她緩解肌肉的酸痛。
身軀隨著他按摩的動作輕輕前後搖擺,肩膀上的肌肉不斷地傳來帶著疼痛的酸脹感,當手掌離開她肌膚的時候,這種酸脹感轉變成一陣莫
名的舒適感。
疲憊了一整日的身體得到了放鬆,江齊心雙手撐在桌麵上,任由著許承安手掌在她肩上隨意地按壓。
就像現在這樣,江齊心感覺他的手掌從肩膀的位置慢慢向上移動,直至摸到裸露在空氣中的後頸時他的動作停了一瞬,緊接著繼續開始按摩。
江齊心止不住地從齒縫間發出舒暢的倒吸聲。
“舒服嗎,這個力度可以嗎?”許承安再向她確認著自己的按摩手法。
“嗯。”她應了一聲,正當她還想繼續說話的時候,門外傳來的聲響打斷了她。
“齊心,去吃午飯嗎?”宋菁本想回到辦公室再找江齊心的,但是沒想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透過窗見到江齊心還在她的實驗室裡,她便索性直接和她打了聲招呼。
江齊心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瞬間的無措,但這抹無措很快就消散了。
因為她在想還好剛剛她沒有在和許承安說話,要不然被宋菁聽到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她是個奇怪的人。
江齊心理了一下衣服,又拍了拍雙肩上被揉捏得有些皺巴的衣裳,她站起身回道:“去,等我一會兒,我收拾一下東西。”
許承安也隻好鬆開了捏在她肩上的手,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側。
他依舊和以前一樣,坐在一邊看著她吃飯,和她度過了又一個平淡但並不無趣的一天。
江齊心最近徹底推掉了最近兼職的工作,等她回到家看見陽台外天邊的落日,她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很久沒有體驗過下班之後正常的夜晚生活。
以前的她都過著味同嚼蠟的日子,為了讓自己更忙一些就不會空出時間想一些悲傷的事情,她總是把時間過得很緊,這樣緊實的生活反而不充實,因為她隻是單純地在消耗時間,而不是在過日子。
家裡的冰箱應該沒什麼儲糧了,而且許承安需要買一些新鮮的菜。
兩人一起去超市采購了一些做飯用的原材料,江齊心家的廚房其實一應俱全,有時候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廚房的櫥櫃裡麵有那麼多東西,隻是有些配料長期沒使用過已經臨期了。
許承安把廚房裡過期的配料都丟掉,又重新收拾了一下廚房的布局。
“要我幫忙嗎?”江齊心靠在廚房的玻璃門邊問道。
許承安正將雙手繞到身後係著圍裙,本想開口拒絕的,但話音一轉,開口道:“要。”
江齊心掃了一眼廚房的台麵,“是要我幫忙洗些菜還是切菜什麼的?”
她靠近台麵想要把泡在菜盆裡的菜洗起來,許承安打斷了她的動作,“江江,不需要你來做這些。”
“那要我幫你什麼?”她放下手裡的菜葉,手上被水打濕,水珠隨著指尖慢慢滴落。
她話音剛落,許承安的臉就在她的眼前放大了些。他彎著腰將自己的身體和麵龐靠近江齊心,指尖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我想要你的親親。”
“這算什麼幫忙啊?”江齊心有些不解,但眼前的許承安又用指尖指
了指自己的臉,還闔上雙眼,一副等著她主動親吻他的樣子。()
她隻好摁著他的肩,微微踮起腳在他臉側落了一個溫熱卻快速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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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承安睜開雙眼,趁她沒注意的時候擦過她的嘴角又親了一口。
“有你的親親就更有動力做飯了。”他現在才回道江齊心剛剛的疑問。
“你上班一整天已經很辛苦了,去沙發上坐著吧,最近追的劇不是六點就更新了嗎。”
“對哦,要更新了!”江齊心自己都差點忘記了,隨後她就被許承安推著往客廳的方向走1去,一屁股坐到了柔軟的沙發上。
廚房裡的抽油煙機開始發動,發出不大不小的抽氣聲,江齊心抱著沙發上的枕頭,又朝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許承安像是接收到她的目光,透過玻璃門對她笑著。
江齊心倒在沙發上,心裡有一種難以描述地喜悅感,但這種感覺很朦朧,朦朧得就像一切是在夢裡產生的一樣。
抽油煙機還是沒法阻擋飯菜的飄香,江齊心聞到了許承安在做青椒炒牛肉的香味兒,她對著投屏摁了個暫停,從沙發上下來後快速地跑到了廚房裡。
“好香好香啊!”她跳到許承安的背後,將腦袋從他的後肩處探出,看著他手裡鍋鏟翻炒下的肉,炒菜的香味更加濃鬱了,江齊心隻覺得自己的唾液腺似乎在不斷地分泌,催促著她趕緊吃晚飯。
“要試一試嗎?”許承安知道菜已經炒熟了,他正好也準備要出鍋了。
“要。”江齊心朝著他張開了嘴。
他拿起手邊的筷子夾起了鍋裡的一塊牛肉,低頭輕吹了幾下,“有些燙,小心一點。”
江齊心下意識地又吹了一會,接過他遞來的牛肉嚼了嚼,對著他豎起來大拇指,“好吃好吃。”
“好吃那今晚就多吃一點飯。”
許承安握了握她的手腕,似乎是在和以前牽著她手臂的感覺作對比,他語氣有些心疼道:“瘦了好多。”
江齊心從來沒想過,她還有機會吃到許承安做的飯,一想到之後的每一天都能吃到,她忍不住多吃了大半碗的飯。
那種朦朧的喜悅感在她飽腹感的協助下變得清晰起來,因為江齊心知道許承安確實就是在她的身邊。
吃飽飯又消了一會兒食,江齊心就收拾衣裳去沐浴了,等她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許承安也換掉了身上的衣服,穿著一套她也沒見過的睡衣。
根據許承安之前和她說的,地府的世界和人間一樣熱鬨,應有儘有。所以他身上也有很多她沒見過的東西。
江齊心追的劇今晚加更了,所以剛剛在許承安做飯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看完最新的幾集。她走回沙發上對著投屏摁了播放按鍵。
隨後便專心致誌地在看電視劇。
兩人一開始坐著的位置還有一定的距離,這距離卻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江齊心自己也不知道許承安什麼時候貼近她,手還穿過她後背與沙發的空隙抱住了她,掌心繞到了她身前
() 的肚子上。
江齊心的手無聊地把玩著他的指尖,指腹偶爾在感覺他手上青筋的存在。
“江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江齊心的目光依舊落在投屏上,“嗯,什麼問題啊?”
“你會不會嫌我很煩。”許承安挪了挪身子,讓自己更加靠近她,隨後便將頭擱在她的肩上。
因為身高差的原因,他這樣的動作看起來有些彆扭。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平淡,但是江齊心從他這樣平淡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不尋常。
“怎麼會?”江齊心這時候才將目光移到他的身上,她十分納悶,他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許承安歎了一聲氣,“可是我每天都看著你,隻能和你說話聊天,你也不能讓彆人知道我的存在。江江,你真的不會覺得這樣的日子很煩悶嗎?”
在他還活著的時候,雖然兩人隻要住在一起,幾乎都待在一塊。
但是那會兒他並不是完全圍著江齊心轉的,他也有自己學習和工作的任務,也有他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完全全地繞在她的身邊。
江齊心垂下眼睫,似乎是在很認真地思考,她並不會覺得這樣的日子很煩悶。
因為在她不知道許承安靈魂存在時的生活,比現在更無聊,獨自一個人應付早餐、開著車去公司、機械地上班工作、在兼職單位之間奔走、回家洗漱睡覺。
她過去幾年的生活一直在重複著這樣一成不變的軌跡。
很多人的一輩子本來就很無聊,睡覺吃飯工作就是他們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可是江齊心覺得這樣無聊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她喜歡這樣的生活。
“真的不會覺得我煩嗎。”
“小的時候你都沒嫌我煩,我現在怎麼會嫌你煩?”江齊心摸了摸許承安柔軟的耳垂。
他比她大了三歲,差彆不大,但是對於小孩在來說,三歲卻有很大的差彆。他讀小學的時候她還在讀幼兒園,他讀大學了,她還在讀中學。
就這樣的差距,會讓兩人有很大的差彆。但許承安從小就很親她,真心實意把她當做親人。
江齊心將他的頭抬起,自己倒是撲到他的懷裡,雖然依舊沒法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了,但是他那種最熟悉的氣味依舊存在。
她用腦袋蹭了一下他的肩窩和胸口,“這樣的生活對於我們兩人來說,應該是求之不得的。”
所以她不會覺得厭煩,也不會奢想更不可能的生活。
人死不能複生,能和許承安的靈魂重新聯係起來對於她來說已經是奇跡,是她夢裡都沒有奢望過的。
所以她不會再去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比如許承安能變回活人。
許承安將她抱起身,低頭找準她紅潤的嘴唇輕吻了一下,當他抬起頭結束了這個珍之重之的輕吻時,江齊心抬起手箍住他的脖頸,抬起手重新親吻了上去。
她難得主動地展開了一個熱烈又親昵的親吻,許承安
的脖頸已經染上了她的體溫,他側著身軀與她緊緊相擁。
許承安儘情地接受著她的動作,眼睫似染上了幾點濕潤。
這樣的吻應該再維持長久一點的,但是被不遠處傳來的鈴聲打斷了。
“電話,好像是有人給我打電話。”江齊心輕喘著氣息,推著許承安的肩說道。
江齊心的手機沒電了,現在正在房間裡充電,在客廳正巧能聽到不大不小的鈴聲聲響。
許承安對聲音其實比她會更敏感一些,他也聽到了鈴聲的聲音,他隻好有些念念不舍地鬆開了抱著江齊心的手,慢慢地坐起身。
江齊心理了理身上被弄得有些皺巴的衣裳,氣息還有些淩亂,便趿拉著拖鞋跑回房間拿起了手機。
見到是許承安爸媽打來的電話,江齊心想起前一陣他們去旅遊了,前天才回到家。
她很快就接通了來電,“喂,阿姨,吃晚飯了嗎?”
“吃了吃了。”對麵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妹妹,下周你回來嗎?”葉曼芸語氣很輕,有些試探性地問道。
他們知道,許承安的去世對江齊心的打擊並不小,哪怕她平時總是看起來很堅強的樣子,隻是她越平靜就越讓人擔心。
江齊心才二十幾歲,就經曆了三位親人的意外離世。所以哪怕兩個長輩明明也很痛心,他們也從不會在江齊心麵前儘量不提起許承安這個親生兒子,甚至鮮少提到死這個字眼。
但是下周就是許承安的忌日了,按照以往的慣例,江齊心都會回家一趟。
江齊心抬頭看了眼許承安,許承安正洗好葡萄,將一顆撥好皮圓碌碌的葡萄塞到她的嘴裡。
江齊心感覺自己的牙齒似乎無意地剮蹭過許承安的指尖。
“好的我會回家的。”咽下葡萄後,江齊心回道。
最近她明明都一直挺開心的,但是這兩天莫名地會覺得心裡會有些壓抑,原來是因為許承安的忌日快到了。
明明知道許承安的靈魂還在自己身邊,但是江齊心還是有些難受,這似乎已經是刻入她身體裡DNA的反應,每一年的這段時間,心臟就會不自覺地感覺到有些壓抑。
她想,她至今可能都沒法忘記許承安在她麵前死去的樣子。
許承安又剝了顆葡萄給她,轉移她的注意力,“正好一起回去看看爸媽。”
“嗯嗯。”江齊心重新揚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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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齊心這次回去隻是住兩天,行李箱裡隻有兩三套衣服,護膚品之類的許承安已經幫她收拾好了。
小白在貓裡算是很安靜的小貓了,但是性子也不算很悶,如果帶它出門玩它也不會覺得不舒服,所以江齊心這次把小白也一起帶回了家。
回到許家門口的時候,江齊心就聽到了廚房裡鍋鏟碰撞的聲響。
江齊心熟稔地打開了許家的門,葉曼芸沒想到她那麼快就回到家,聽到行李箱輪子滾動碾壓過地麵的聲響時,她就走到了門口
。
“妹妹(),那麼快就回到家了。
嗯?()_[((),今天運氣好,一路上都沒塞車,所以很快就回來了。”江齊心把行李放了下來,又把貓包放了下來,“我養了一隻小貓,順便把它帶回來了。”
葉曼芸低頭透過貓包的透明層看了眼小貓的模樣,“怎麼突然想養小貓了?”
她還有些擔心江齊心自己都照顧不了,更沒有精力照顧小貓。
“它和小白長得很像,而且也很安靜很聽話。”江齊心蹲在一旁,把小貓放了出來。
它的戒備心不強,隻是掃了一眼就敢跑出來了。
正在廚房裡炒菜的許開誠也聽到了江齊心的聲音,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小貓聞到許開誠手裡鍋勺的香味,屁顛屁顛地跑到了許開誠的腳邊,腦袋朝著他的腿邊靠去。
小白小的時候,許開誠是喂它飯喂得最多的人。他看著腳邊的小貓有些愣神,透過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他很快就捕捉到小貓耳朵上的一個黑色小斑點。
許開誠抬頭和葉曼芸有些微妙地對視了一眼。
“是不是真的很像,而且它也覺得它的名字叫小白。”江齊心對著許父許母挑挑眉,兩個長輩都是做學問的人,江齊心肯定不會主動挑明眼前的小貓就是過世的小白,他們肯定不會相信。
但是他們現在心裡怎麼想便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我先收拾一下行李。”江齊心拿起行李箱,提著行李箱走到了她的臥室裡。
許家一直有一個隻屬於江齊心的房間,而她的房間還保持著以前的格局,一點都沒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