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遊自從住進通天樓裡後, 還從未見過這裡如此鬨騰過,時穆似乎心情格外地好,任由一乾奇形怪狀的貼身奴仆忙裡忙外, 直到秦遊更衣時, 才將他們,包括那隻聒噪不已的圓臉胖雞趕出去。
關於婚服的問題秦遊原本從未考慮過,直到他撞見一箱箱大紅的綾綃錦緞陸續送進樓來, 時穆精挑細選, 層層把關, 又親自替他量尺寸, 從箱底翻出好一些陳年的圖紙, 安排了不知多少個裁縫連夜趕工。他被這大張旗鼓地陣勢嚇了一跳, 在時穆拉自己挑選鳳冠的時候, 終於作出反抗。
那些圖紙時穆沒讓他看,但秦遊總有種不祥地預感。仔細逼問後, 隻見老怪物的清冷模樣蕩然無存, 耳廓通紅, 俊美的臉龐透露著一絲詭異的羞赧。
“你穿旗袍的模樣很好看。”
後果秦遊皮笑肉不笑的威脅:
“女裝,可以,你穿。否則,結婚?沒門兒。”
自然界裡雄鳥習性喜爭奇鬥豔, 以引以為傲的美貌吸引異性的注意, 時穆做了千年的鳥妖深受其害,審美越發偏激, 可惜他那些圖紙上花裡胡哨的鳳冠霞帔最終穿在了自己身上。
然而秦遊一襲大紅圓領長袍的模樣卻仍十分惹眼,從最裡的白絹裡衣,到最外層的刺繡雲錦紅披, 時穆親手替他穿上後,竟看得癡了。他飛眉入鬢,一雙桃花眼流連在額前碎發和纖長的睫羽之間,眼尾勾人地上挑,邪肆的美感被滿身紅色無限放大,卻俊俏瀟灑極了,宛如話本上神采飛揚桀驁不馴的搶親者,足以勾得任何一個婚約再身的女子義無反顧地跟他走。
時穆去吻那兩瓣誘人采擷的唇,眼簾低垂下來掩住眼底浮現的一抹陰暗,這樣的秦遊,他實在舍不得第三個人看見。
雖說這場婚禮的形式算是入鄉隨俗,但時穆仍然叫人用白金打造了一對戒指,內側鐫刻著對方的名字縮寫,秦遊不太樂意地將戒指戴在他的無名指上的時候,正好遮住指根上那一圈引人注目的紅痕。
這一切都是在獨處的空間裡進行的,時穆的喜帖雖然遍布了彼岸的各個地界,然而被邀請都是身份較為尊貴的賓客,饒是如此,卻也紛紛被聚集在通天樓百層之下,而時穆身為主人,卻隻出麵走了個過場,上千桌宴席都是由手下人操辦的,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以及酒桌上的逢迎祝詞,似乎都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裡。
除此之外盛典用的遊龍飛鳶填充了燃料,在蒸汽和歡慶的器樂聲中呼嘯升空,婚宴在漫天的煙火和孔明燈中舉行,然而見證的人卻很少,多是時穆手下的親信和貼身侍從。而普通的百姓聚集在大街小巷駐足仰頭,從空中滑翔而過的盛大隊伍裡瞥見這場婚宴的冰山一角。
鬣狗老大作為主管,身著一套隆重的禮服,指揮奴仆們在空中撒下象征祥瑞的紅紙鳶,那代表著通天樓主的庇護賀恩賜。於是長相千奇百怪的百姓們被免了跪拜禮,歡天喜地地爭奪這從天而降的紙鳶,將這一天當作盛大的節日熱火朝天地慶祝,這陰森詭譎的幽冥之地前所未有地熱鬨。
巨型遊龍載具上搭建了華美的戲台,秦遊和時穆走流程念了誓詞,喝了交杯酒,然後便坐在戲台下一邊享受玉盤珍饈,一邊看台上人闊彆多年再度重逢,從此恩恩愛愛攜手白頭的戲碼,秦遊吃飽了便走神,不由得越過桅竿上獵獵作響的飄旗,望向萬家燈火的儘頭,與天邊交接的,是他來時的那片海麵。
焰火照亮了那些蔓延的彼岸花海,望不到的儘頭處,或許是時穆口中的故鄉。
他聯想到的人將手伸過來,兩個手掌十指緊扣。
時穆感受到手心裡與他而言偏涼的體溫,他的心臟裡好似被充盈著,美夢成真的滿足感快要將他淹沒,他注意到秦遊投射在遠方的目光,手裡握緊了些,生怕夢醒了又回到那段形影相吊的日子,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對著一床徒留一抹氣息的冰冷物件徹夜難眠。
婚宴沒有進行太久,空中隊伍返程回到樓內,隨行的仆從便自覺地離開,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
似乎這場婚宴雖然辦得聲勢浩大,可是流程卻格隨心所欲,這正合秦遊心意,他本就反感那些繁縟禮節,也覺得時穆有自己的考量。
因為婚宴前,靜檀來訪過。
她仍是一身素衣,絲毫不被外界影響,開口就表示不便參加婚宴,前來請罪。
時穆似乎原本也沒有邀請她的打算,態度冷淡地讓她退下了。
秦遊在一旁看著靜檀的背影,他曾覺得靜檀渾身都是疑點,偏偏地位不低,一度非常懷疑她的身份,不出他所料,時穆也十分防備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