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遊腦中的猜想頓時得以驗證。
雖然狄葉作為鬣狗妖嗅覺極其敏銳, 但方才在錯綜複雜的地形中卻鮮少猶豫,就像一開始就知道明確的路線,故意引他們過來的。
他無路可退, 於是隻好一步步走近對方的圈套之中, 好在結局也不出他所料,背後指使之人果真就是靜檀。
其實從一開始,一切的線索就指向一個答案。他一個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類, 即使能憑借時穆的刻印上樓, 但在這些怪物麵前也難有招架之力, 更彆說幫狄葉二妖對付靜檀。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 自己對於靜檀而言, 還有彆的用處。
秦遊這廂還在垂著頭思考這具體的用處是什麼, 那頭的圓臉胖雞也意識到自己被人坑了, 而且是一坑再坑,被坑得極慘。它雖然渾身是水, 四腳朝天地被綁著, 卻也忍不住扯著嗓子嚎道:
“狄葉你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居然和老妖婆勾結在一起!虧木頭樁子這麼信任你!”
不遠處,剛才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狄葉果真從水裡躍出來,雙手抱臂,立在水麵上。她對圓臉胖雞的質問充耳不聞, 而是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問靜檀:
“人已經帶到了, 您也該把火種交還回去了吧?”
原來兩人早就達成了一場交易,狄葉最開始就沒打算對付靜檀, 而是采取著看似和平的方式,確保順利將火種奪回。
可這交易對象有幾分可信程度?
不管怎麼說,秦遊是絕不可能將信任交付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他假意掙紮, 實際是在努力用手去夠之前隨手揣進褲袋裡的破金刃——他料想這刀作用既然非同凡響,左右已沒有退路,不如孤注一擲。
然而狄葉話音剛落,捆綁住秦遊的腕足便猛地收緊起來,一個一米八的男人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腕足生生拽向了靜檀身前。
“嗬,”靜檀發出一個短促的笑聲,表情依然是森冷的:
“在那之前,我也得看看這貨物值不值。”
秦遊被架在半空中,一瞬間跟這章魚怪的距離拉近至咫尺之間,不得不硬著頭皮與她大眼瞪小眼。
隻見靜檀伸出手來,冰冷滑膩的指尖劃過他的下巴,然後兩個指頭捏住他的下頜骨,強硬地將他的臉左右擰了擰,又擺正,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倒映出秦遊臉上的每一個細節。
也許是距離太近的原因,從秦遊的角度來看,不需仔細辨認就能看出靜檀的麵骨相並不似普通女子那般柔和,而順著她略顯鋒利的下頜線往下看——
秦遊愣住了。
那裡竟然有個喉結。
原來這個靜檀....是個人妖……不,章魚妖?
一人一妖麵對麵僵持了許久,在如此近距離下,秦遊隻能感受到和怪物相對峙的強烈壓迫感。靜檀像在端詳某個許久不見的物件,良久過後,才淡淡道:
“的確長得一模一樣。商酉雖然這幾年記憶衰退得厲害,但總歸不至於認錯人。”
原先不覺得,秦遊隻以為這個靜檀嬤嬤嗓音很低,完全沒往另一個方向考慮,現在一聽,隻覺得對方聲線醇厚低沉,雌雄莫辨。
“隻不過,”靜檀話鋒一轉,收手回去:
“比起之前的,簡直弱不禁風,難堪大用。”
他一錯不錯地凝視著眼前的秦遊,眼裡竟然浮現出明顯至極的失望。但下一刻,唇角一勾,竟然是顯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
“商酉倒是把你給護的嚴實,兒女情長,死生契闊,一千年了,他都未曾放下。我笑他愚鈍,也憐他可悲,可欠下的債,允下的承諾,終究是得還的。”
“他欠了什麼?”這話未經大腦,就直接從秦遊的嘴裡蹦了出來。
然而靜檀卻不再言語,也恢複了方才那副冷漠的模樣,他的冷漠和融合了魂魄的時穆不同,時穆的冷漠是高高在上的疏離,是對周身一切漠不關心的傲然,是曆經歲月心如磐石的沉寂,但這份冷漠也隨時會被他所渴求的人鑿出一絲裂縫來。
而靜檀的冷漠,則源自於他與生俱來的一身冷血,和不曾被七情六欲紛擾的一顆不似活物的心臟。
他講雙手負於身後,嘴裡念出一段晦澀難懂的咒文。
第一個發音從唇齒之間破開的時候,秦遊聽到了——
一聲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