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一整夜又做了相同的夢。睜眼,天還是灰蒙蒙的。
手下的觸感很清晰,雪下了一夜,早積了厚厚一層。密林深處的空氣與外界稍有不同,夾帶著一絲淡淡的泥土味。
這是這個月以來的第二十次。
對著一片寂靜發了一會兒呆,景年慢慢起身,順著那條爛熟於心的路慢慢向山下走。
這裡是斷情山,她所住的地方位於這座千年雪山的山腳處,此處的村民環山而居,幾百年來未曾遷移。對於這座山的各種傳言更是數不勝數,多到……如今,連她自己都不得不相信了。
從二十天前開始,每晚在村子裡的房間睡下,醒來時總會發現自己身處離村子五公裡遠的斷情山山腰上。那個連著做了將近一個月的夢裡,她的視角很奇怪,遠遠看到一個人背對著她站在這荒涼的雪山上,什麼也不做,像塊石頭一樣。起初她不知對方是誰,連著好幾次後,才猛然發現那人就是她自己。
她在夢裡站了一晚,那個人便也注視了她一晚,直到清晨夢醒。
這座雪山,千年來從未有人登頂過,其中極低的溫度使得任何生物都無法存活……除了她自己。
這是景年自己的秘密,對於外人來說,僅這一個,已足夠驚世駭俗。
******
回到村子的地主府,天才剛蒙蒙亮,正是她平日早起的時辰。
她是孤兒,自幼被村裡的地主收養,在府中不過是個負責瑣事的下人,往常這個時間點,她都要到後院去將燃了一夜的燈燭熄了並收起來。
所以現在,遠沒有到會有人上訪的時候。
景年看了一眼停在地主府正門口的馬車,臉上並無多餘表情,一瞥之後一手抬起遮了臉向後門繞去。
一早上相安無事,不過府裡來了貴客倒是真,聽說還是上京的官員,如此偏遠的小村子迎來了這樣一位佛爺實屬大事,全府上上下下都沸騰了,端茶倒水備飯具不多說。景年平日負責做的事是不能見外人的,這回落得了個清閒,一個人坐在藥房裡捯飭藥草。
從記事起,她便就是這地主府的下人。
可又好像與普通的下人不同。
因為她被勒令不許向外人展示自己的容貌,即便迫不得已,也必須戴著麵紗或帷帽。
不過這些要求其實有些多餘,因為除了外出采藥,她幾乎從未被允許離開過後院,活動範圍也僅限於這裡,住所也是在後院的庫房邊。
從小到大,景年見過的外人屈指可數,更不用說會有人主動與她搭話。
她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隻知道她是被地主老爺帶進府,並且身上從小就佩戴著一塊來曆不明的玉。
這一晃便是二十年。
隻是這個帶自己入府的人,景年這麼多年來見過他的次數用五隻手指便數的過來。
地主姓向,府裡人都稱他作向老爺。在景年的印象裡,相比府中那些冷眼待她的下人,向老爺並非什麼惡人,反倒是個謹慎又怯懦之人,可他從未對景年多言過任何有關自己身世的事,隻是將她圈在府中,不聞不問。
地主府在村中有許多經營的生意,藥鋪便是其中之一。
斷情山極寒的環境讓山中生長了許多珍貴藥材,地緣優勢下,許多外地人甚至會不遠千裡專程到村中采買,向老爺抓住這一商機,靠權勢逐漸壟斷了村中的藥材生意,賺得盆滿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