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雖練了幾天,但對毛筆的把控還是不太好,寫著寫著姿勢便亂了,但她夠認真,每次一趴就是將近一整炷香的時辰。
歐延也在辦公,期間抬頭看了她好幾次,她竟都沒察覺到。
從他的角度看去,就見景年隻差把臉貼在紙上了,不禁覺得好笑。
又過了許久,歐延將手中最後一份奏折合上,轉頭看了眼景年這邊,才發現她已不知不覺寫了數張紙,也越來越像那麼回事兒了。
歐延偏頭細看了眼,隨手指了下其中一個字,“這個勾太狠了,要收著些。”
景年原本已完全如入無人之境,見他手忽然指過來,嚇了一跳,急忙抬頭,哪想與歐延一眼對視之下,對方目光一動,竟是輕笑出聲。
景年愣在原地,不知其意。
就見歐延默默從懷間取出一塊帕子朝景年臉上擦去。
景年被他的動作驚到,本向後仰著想躲,但那帕子還是貼著她臉抹過,這才猛地意識到什麼。
再看那帕子,已是染了黑乎乎的一塊。
原來是不小心把墨汁蹭到臉上了。
景年低咳一聲,尷尬不已,見歐延伸著手有意將帕子遞給自己,趕忙接過,訥訥道:“謝七爺……”
“坐姿不對,背挺直。”
歐延倒沒覺得有什麼,收回手重新拿起一摞書,淡淡道。
景年趕忙挺直,用帕子隨意在臉上抹了幾下,繼續伏案苦練。
歐延沒再往她這邊瞧,唇角卻不經意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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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正是啟靈儀式之時。
直到這當日,歐延都再沒有向景年提起過任何有關啟靈儀式的事。
他的態度如此雲淡風輕,再聯想到那個被描述得神乎其神的啟靈儀式,難免叫人心生不安。
不過他既沒說,景年也沒敢擅自問。
哪想一晃便到了這一天。
清晨。
天剛蒙蒙亮,景年便被專人帶著更衣、上妝。
她有些恍惚地坐在梳妝鏡前胡思亂想著,全程都沒注意發生了什麼,直到春庭喚了她好幾聲,才終於回了神。
抬眼,正好看到麵前鏡中的自己,一時間竟有些陌生。
景年原本對自己的容貌並沒有什麼概念。
唯一的印象,便是地主老爺和夫人從小就命令她不準隨意將臉上的麵紗取下。
有時看到她真容,老爺還好,夫人與小姐,還有乳娘卻總會色變,眼中的厭惡之意再明顯不過。
他們的這些反應,在當時對於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來說,傷害無疑是巨大的。
常年被關養在府內深處,無人問津,無故的厭惡……曾一度讓景年自卑到無以複加,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不敢以容貌示人。
但冷漠與麻木,也是在這個過程中一點點成形的。
後來隨著年齡增長,偶爾也會遇到不小心被人看到容貌的情況,而且幾乎每個人的反應,基本都是一樣的。
景年也逐漸從中悟出了些什麼。
在旁人眼裡,她長得很美。
這種認知從不確定到篤定,耗費了很長很長時間。
可這種美,卻被逼迫著遮擋,被厭棄。
所以她從來不想要,也深深地不喜。
曾經一度,她一直將彆人的冷眼與敵意歸咎為自己的容貌,可現在,翻了天的身世之謎,又似乎讓一切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