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放棄也是心理素質不好？”
“應該是吧？但我感覺嚴理也還行？看不出來他哪裡放棄了。”
隊友的討論聲傳入耳中，嚴理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不覺得我太容易放棄，而且那也不是放棄，”嚴理直視對方的目光，據理力爭，“在我身體已經達到極限的情況下，及時做出戰略性休整是最好的選擇。”
“那我換個問題，”江緒林說，“如果我讓你一天之內必須滑完500公裡，你覺得你可以完成嗎？”
“不可能。”嚴理脫口而出，“從2.5公裡的雪道滑降下來至少需要2分鐘，再加上坐纜車5分鐘，一次滑行至少需要7分鐘，500公裡就需要1400分鐘，23.3小時。再加上體能的消耗，用餐時間，就算是正式隊員來也完不成任務。”
對啊。
眾人紛紛點頭支持嚴理的說法，一天滑500也太誇張了，就算不吃不喝也不行吧。
江緒林沒有反駁，隻是問江雪闊：“你可以完成任務嗎？”
江雪闊沒有任何遲疑：“可以。”
眾人：“……”
雖然不太可能，但如果是江雪闊說這種話，好像又足以讓人信服。
嚴理沒吭聲，教練這個對比根本就是作弊。他們這裡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江雪闊那種變態體能，能從早到晚沒有任何鬆懈。
江緒林從嚴理臉上移開視線，轉而問謝不驚：“你覺得自己可以完成嗎？”
謝不驚：“不知道，但我可以試試。”
“試也沒用，”嚴理搖頭，“根本不可能。”
謝不驚：“可你計算的時間不是在一天之內嗎？”
“你完全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嚴理眉頭皺得緊緊的，不容置疑道，“一天的前提是你一直保持2分鐘的下滑時間，而且還全程不吃不喝不休息，甚至廁所都來不及上！”
謝不驚歪頭：“所以？”
“所以你是打算……”嚴理喉結滾動，難以置信，“你不要命了嗎？”
謝不驚：“教練隻問我能不能完成任務。”
所以謝不驚寧願不吃不喝，拚了命也要完成任務？
嚴理徹底僵住，雙眼透出一種打量瘋子的眼神。
“太過理性，反而容易限製你的潛能。”江緒林說，“當你突破你的理論限製後，你的成績會更上一層樓。”
嚴理沉默著坐下，整張臉繃得緊緊的。
他又看了一眼報告上的數據。
玫瑰圖數值：力量（80）速度（80）技巧（80）經驗（80）心理素質（60）
總結評語：“你是一位各方麵都相當均衡的選手，理性和計劃是你的代名詞，能讓你每次都能順利完成任務，但太過理性反而限製了你的潛能。當你突破極限後，你的成績會更上一層樓。”
突破極限嗎……？
可是突破極限後根本不會有蛻變，有的隻是無法抵達終點的失敗。
“我不相信，”嚴理抬頭直視江緒林，鏡片後的眼睛裡寫滿了執拗，“我會證明你是錯的。”
會議室的空氣幾乎都要凝固了。
幾十號人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萬萬沒想到嚴理這麼剛，竟然直接和教練吵了起來。
江助雖然看著好說話，但畢竟是國家隊的助理教練，嚴理這麼懟他，萬一被開除資格怎麼辦？
不料江緒林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可以，我等著你的證明。”
但他的好脾氣依舊沒能驅散會議室緊張的氣氛。
突然間，耳邊傳來“咚”的一聲響，人們紛紛抬起頭，是向傳把他的保溫杯放在了桌上。
“你們兩這麼嚴肅做什麼，把大家都嚇到了。”向傳笑眯眯道，“我來說個開心的事情吧，明天上午放半天假。”
“放假？”
人們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紛紛問道：“真的放假嗎？！”
“不會搞什麼突襲集訓吧？”
“怎麼會，我是那種人嗎？”向傳嗬嗬一笑，“讓身體學會休息，也是我們集訓的一部分。”
“啊，太好了！”年輕的小崽子們紛紛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感恩戴德，恨不得衝上去給教練幾個擁抱。
“終於放假了，”陳景也很興奮，立刻對謝不驚說，“今晚回去開黑嗎？”
謝不驚還沒來得及拒絕，向傳就話鋒一轉，繼續道：“等你們上午休息好，下午就可以開始比賽了。”
眾人：“……”
沒人接梗，一位坐前排的好學生主動問：“什麼比賽呀？”
“高山滑雪團體賽，這是上一屆冬奧會的新增項目，”陸時解釋道，“一支隊伍包含4名選手，每次比賽，2支隊伍各派出1名選手參與對決，率先抵達終點者得1分。4場比賽後，得分高的隊伍晉級。”
比起孤獨的滑行，這種比賽方式趣味性更足，大家紛紛被勾起了興趣。
“正式比賽時有16支隊伍，可我們現在隻有10支隊伍，”有人舉手詢問，“第一輪淘汰後剩下5支隊伍，不管怎麼搭配，都會多出一組。”
陸時：“我們會計算獲勝5支隊伍的總時間，淘汰用時最多的隊伍。”
改過後的賽製更加殘酷了，即使在第一輪比賽中勝利也不能掉以輕心，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比不過彆的優勝隊伍。
謝不驚抬頭，突然覺得抱著保溫杯、笑眯眯的向傳有些可怕。
這麼殘酷的規則，也隻有他能想出來了吧。
又有人問：“如果分數2:2平怎麼辦？”
“還是比總用間，時間短的隊伍晉級。”
解釋完畢，陸時在投影儀上放出了分組。
謝不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四組：謝不驚（男）、吳琴（女）、陳雲（男）、嶽翔（男）
第三排角落裡，一個身材瘦小長著雀斑的男生看到這個分組，臉唰一下就白了。
旁邊一個身材高大長相老成的男生一把摟住他肩膀，滿臉興奮：“乾嘛這幅表情？我們在一組還不高興嗎？”
“怎麼高興得起來啊？”雀斑男生緊緊抓著衣擺，“我們兩個吊車尾被分在了一組，說不定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淘汰就淘汰唄，”壯得像熊的男生撓頭，“這麼多人比賽，總要有人被淘汰的。”
雀斑男生：“……”
第一排中間，一位高個子女生轉過頭，目光對上謝不驚後突然笑了一下。
這是這次集訓隊伍中，為數不多的女隊員吳琴。
平心而論，吳琴在女子隊成績還算出眾。
但是這次比賽規則男女不限，這就意味著原本成績還可以的吳琴，也可能會對上比她厲害很多的男選手。
“你還好吧？”陳景有些擔心的看了謝不驚一眼。
這幾乎是10組最不均衡的配置，讓勝利的壓力全集中在了謝不驚身上。
“沒事。”後者搖頭，表情相當平靜。
“哎，就算你成績好也不能這麼不公平啊，”陳景卻以為他在強裝鎮定，歎了口氣，“這個分組也太欺負人了，也不知道教練怎麼想的。”
一個小時前。
“教練，為什麼要把這三人和謝不驚編在一起？”陸時看著初步擬定的隊伍，不太明白，“就算他個人成績突出，可沒有隊友支持也走不到最後吧。”
“你們沒發現嗎？”向傳笑嗬嗬的問。
陸時：“發現什麼？”
向傳：“謝不驚有一種讓人驚喜的特質。”
“驚喜？”江緒林不解。
向傳：“他總能完成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也總能在逆境中實現突破。”
陸時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如此。
謝不驚在所有隊員都不看好的情況下，在滑雪社贏得了他的第一套滑雪裝備。第一次參加大獎賽，就遠遠把第二名甩在了身後，順利拿下冠軍。
而這一切，都隻發生在短短兩個月內。
“所以啊，”向傳喝了口熱茶，笑得像是一隻老狐狸，“不知道他這次會給我們什麼驚喜。”
集體會議結束後，謝不驚又留下另外三位組員開了一個小會。
除了他們外，也有不少人留了下來，討論明天的比賽。
“啊，沒想到竟然能和你一組。”高個子女生大咧咧衝謝不驚一笑，順手分了他一把鬆子。
“你好。”長著雀斑的男生點頭，情緒不太高。
另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則打量著周圍的小組，臉上寫滿了興奮。
“吳琴，陳雲，嶽翔，”謝不驚拉開椅子坐下，語氣平靜道，“我叫謝不驚，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組員了。”
“嗯，比賽加油！”吳琴坐直了身體。
雀斑男孩兒陳雲看了謝不驚一眼，又很快低下頭，沒什麼精神的說：“加油。”
“彆這麼沮喪嘛！”嶽翔一巴掌拍上陳雲後背，“反正都要比賽的，高興點兒。”
陳雲卻變得更焉了。
謝不驚：“明天的比賽是小組抽簽決定比賽隊伍，這方麵具有很大的隨機性，我們能發揮的餘地不多。而比賽隊伍決定後，我們隻有在上場時才能得知自己對手是誰。”
抽簽決定順序，這完全就是看臉。
運氣好可能抽到謝不驚這種一拖三的養老隊，運氣不好也可能抽到江雪闊那種三拖一的逆天隊。
但更坑的是不提前公布選手名單，不知道自己將會麵對誰，這無疑會給人造成極大的壓力。
想到這裡，大家臉色都有些難看。
吳琴擔心自己遇到厲害的選手被一套帶走。
雖然她在10位集訓的女生中算成績不錯，但是放到男子隊，那就隻能在中下遊了。
陳雲更是臉都白了，害怕吊車尾的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
隻有嶽翔樂嗬嗬的，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危機。
“不用緊張，”謝不驚語氣依舊冷淡，卻莫名讓人平靜了下來，“選手名單不提前公布確定是個風險，但這也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地方。”
吳琴眼睛亮起了來：“怎麼利用？”
“我們不知道對手的參賽順序，但對手同樣不知道我們的。隻要布局得當，不是沒有2勝的可能。”謝不驚說完，又問，“能把你們的分析報告給我看看嗎？”
“可以。”大家紛紛點頭。
吳琴玫瑰圖數據：力量（82）速度（85）技巧（75）經驗（70）心理素質（80）
教練給出的評價是：“你是一位風格豪放的選手，在速度和體力上具有優勢，速度類項目更能發揮你的長處。當你磨煉技巧、增加經驗後會更上一層樓。”
謝不驚這才發現，吳琴站起來幾乎和他一樣高，身高接近一米八，而且看她體格，體重說不定比他還重。
吳琴有些緊張：“我技巧和經驗不太行，有很多細節失誤。”
“沒事。”謝不驚回神，又說，“發揮你速度上的優勢就好了。”
接下來，他又看了陳雲和嶽翔的數據。
陳雲玫瑰圖數據：力量（75）速度（65）技巧（80）經驗（70）心理素質（40）
嶽翔玫瑰圖數據：力量（80）速度（75）技巧（70）經驗（65）心理素質（85）
這兩位綜合素質在集訓隊伍中下水平，都各有各的問題。
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板麵數據太差，陳雲愧疚的低下頭：“對不起，麻煩你們和我一組……”
嶽翔：“都說了沒關係啦，即使是輸了也不是你的問題。”
吳琴和他們不熟悉，說安慰的話也是隔靴搔癢。她想了想，分了把鬆子過去：“彆想太多，先吃點兒東西吧。”
陳雲腦袋埋得更低了。
看到這裡，謝不驚大概清楚他40的心理素質是怎麼來的了。
“我們是比賽隊伍，不是心理交流小組，”謝不驚掃了陳雲一眼，語氣冷淡道，“與其在這裡道歉，不如想想如何才能贏得比賽。”
“喂！你不安慰人就算了，有必要這麼打擊人嗎？”嶽翔撐著桌子站起來，小山一樣的體型帶來了極強的壓迫感。
“不然呢？”謝不驚迎著嶽翔的目光，麵不改色道，“難道我說沒關係，反正他成績不好，隨便比比就行，輸掉比賽也不是他的問題，這樣他就高興了嗎？”
嶽翔一愣。
這樣說陳雲就會高興嗎？
這樣反而會更不高興吧。
就好比他自己，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但也隻是一種放鬆心態的自我調侃而已。
畢竟參加這次集訓的人，都是抱著極高的覺悟。都渴望在這次集訓中增長實力，通過正式隊員的選拔。
對他們來說，“隨便比比”“輸掉比賽也不是你的問題”這種無所謂的話，反而是一種侮辱。
沒誰想被忽視，成為湊數的家夥。
可是，他之前都是用這種話安慰對方，因為就連他也下意識認為，自己的好朋友做不到……
他以為自己照顧了對方的心情，結果卻砍斷了對方往上爬的繩索。
謝不驚越過嶽翔，右手抬起陳雲下巴：“如果這樣你能調整好心態贏得比賽，我說一百遍、一千遍都不是問題。”
後者仰起頭，茶色瞳孔不安地閃爍著。
“但你真的需要這樣的安慰嗎？”謝不驚盯著對方眼睛，一字一句道，“既然害怕輸，那你就努力去贏。既然擔心成為隊友的累贅，那就努力變強。比起剛才不痛不癢的道歉，你現在應該做的，是為了明天的比賽做好準備。”
陳雲呆呆張嘴，整個人都陷入了那雙漆黑的眼睛裡。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堅定的雙眼，仿佛無論什麼都無法動搖他分毫。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能這麼堅定……
可是不能，堅定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
謝不驚實力強勁，隻要想做什麼總能做到，他沒有失敗過，就算失敗了也能很快追回來。
所以他才能無堅不摧，一往無前。
而他自己卻……
“我、我也不想這樣啊……”陳雲仰著頭，嘴唇不停顫抖，眼眶也紅了起來，“可是沒辦法，我根本比不過你們，差距太大了。”
“學校推選參加集訓的人根本不是我。是原本要來集訓的人傷了腿，這才換我撿了漏。”
“能來參加集訓我當然很高興，可到了這裡才發現，我和你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陳雲鼻尖通紅，眼淚從眼角簌簌滾落，“要是可以，我比誰都不希望成為隊伍累贅，可是……”
“可現在是你站在了這裡。”謝不驚突然道。
陳雲茫然抬頭：“什麼？”
“你走到了這裡就已經超過了全國絕大部分的滑雪者，而且你的技巧分數是80，在優秀範圍內，這也證明你過去進行了大量的練習。”
“你來到這裡不是偶然，而是因為你過去的努力。”謝不驚看向陳雲，一字一句道，“你真的覺得自己沒資格站在這裡嗎？”
陳雲眼睛一點點睜大，腦海中浮現出以前練習的畫麵。
他從小就被人誇獎有天賦，上初中後進入了更厲害的隊伍，雖然周圍厲害的人越來越多，但他依舊靠著訓練撐了過來，勉強保持在第一梯隊末尾。
如果現在放棄……
那他以前那麼努力練習又是為了什麼？
是啊，無論如何，他來到了這裡。
不管輸贏，這都是他的機會。
而且很可能，以後他再也沒有機會和這麼多厲害的人一起訓練了。
“我知道了！”陳雲突然站了起來，伸出雙手重重拍了臉頰。
他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眼底卻有了光：“我會努力的！”
嶽翔和吳琴都鬆了口氣。
“啊啊啊啊，”嶽翔突然大叫一聲，“我也要努力了！”
“好，”謝不驚終於不再那麼嚴肅，“那我們來商量戰術吧。”
與此同時，會議室外，幾個鬼鬼祟祟的腦袋一閃而過。
“不愧是教練，大家的積極性都被你調動起來了。”江緒林握拳，眼中寫滿了崇拜，“陳雲練習第一天就趕不上進度，我還以為教練沒注意到，沒想到竟然以這種方式幫他解除了他的心結。”
“嗬嗬，選手的內心可是很脆弱敏感的，”向傳喝了口熱茶，慢悠悠道，“除了訓練體能外，也要多多關心他們的內心成長。”
不愧是教練，輕易就做到了他沒有做到的問題！
江緒林崇拜的看向向傳，然後看到了對方嘴角的一片茶葉。
“啊！”江緒林突然大叫起來，“你又在晚上喝濃茶！今晚肯定又要失眠了！”
向傳嗬嗬一笑：“不是濃茶，這是我泡的枸杞。”
江緒林：“彆以為我沒看見！茶葉都還掛在你嘴角！”
向傳一愣，歎了口氣：“年紀大了就容易記不住事啊。”
然後他看向陸時，語氣嚴肅道：“小陸，不是讓你給我泡枸杞嗎？為什麼要放茶葉？害得小江又要操心了。”
陸時：？
您禮貌嗎？為什麼要迫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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