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原本平穩的機器突然急促波動起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沒眼花吧?”一位研究員捏了捏自己掌心,難以置信道,“謝不驚好像有反應了?”
有人坐在電腦前,一邊敲鍵盤一邊語速飛快道:“患者腦部高度活躍,身體各項指標均恢複正常,隨時有可能蘇醒。”
終於要醒了!
幾十號人都圍了過來,目不轉睛的盯著謝不驚。
床上的青年皮膚極白,呈現出一種未見陽光的透明感,五官精致纖巧,仿佛一件做工精美的水晶器皿,輕輕一碰就要碎了。
不知過了多久,青年濃密的睫毛顫了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的看著這一幕。
下一刻,謝不驚緩緩睜開雙眼。
“謝不驚?”有人試著問了一句。
謝不驚轉動眼珠看向他。
能順利接收到外界的信息並做出反應,這意味著他終於從植物人狀態恢複過來了。
至此,所有人都長長舒出一口氣。
“我的媽,可算是醒了……”
“太好了!再不回家我兒子都不認得我了!”
“兩年了啊,我濃密的頭發也變成了稀疏的地中海,謝不驚終於醒了!!!”
眼前一張張陌生的臉,但傳遞出的喜悅卻是那麼真誠。
謝不驚張嘴想說什麼,喉嚨卻是一片乾澀。
“啊啊,水!”一個戴著草莓發夾的女研究員突然反應過來,迅速接了杯溫水遞給謝不驚。
紙吸管口感不太好,但謝不驚還是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水。
“剛醒來可能還說不了話,”女研究員輕聲道,“你先休息休息,應該很快就能恢複了。”
謝不驚搖了搖頭,張嘴問:“段言呢?”
他太久沒說話了,聲音又低又啞,像是砂紙在牆上摩擦。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旁邊的實驗艙。
雖然各項指標正常,但實驗艙依舊緊閉,不知道裡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按照以往幾次經驗,段言在脫離世界後就會立刻醒來。
可是現在……
眾人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不會剛醒一個,又要搭一個進去吧?
“應該不會出事的。”有人安慰謝不驚。
“對啊,再等等,很快就好了。”陸續有人附和。
“前幾次從沒出過事兒,這次可能是遇到意外耽擱了。”
謝不驚看著旁邊的實驗艙,沉默不語。
這個實驗室幾十號人,隻要不瞎,都能看出來他們對彼此意味著什麼。
當初謝不驚出事後,所有醫生都無能為力時,是段言斥巨資組建醫療實驗室幫助謝不驚,隻為了那不到1%的希望。
而謝不驚醒來後,第一句話就是問段言……
“可能過程中出了點兒問題,”頭上彆著草莓發夾的女研究員安慰謝不驚,“段言沒事的,很快就會醒了。”
“嗯,謝謝你。”謝不驚點頭,緩緩閉上了眼。
沒想到會被病人如此慎重的感謝,女研究員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
謝不驚的外形依舊孱弱,來不及修剪頭發讓他看上去有些邋遢,但這一刻,她卻從對方平靜的態度中讀出了某種堅毅。
科研圈和體育圈隔得很遠,參加這個項目前,他們隻是聽過謝不驚的名字,隱約知道對方是著名的花樣滑冰運動員。
但是當他們看到謝不驚時,對方已經變成了一個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他們眼睜睜看著他一天天枯萎,越來越消瘦,越來越脆弱。
漸漸的,謝不驚身上天才運動員的光環褪去,他變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病人。
直到謝不驚再次醒來,雖然身體變差了,但雙眼卻依舊明亮如初。
僅僅一眼,就讓人產生了一種驚豔的感覺,仿佛看到了一個輝煌時代的縮影。
甚至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象,如果他能站上冰麵,將會展露怎樣的風華。
……
時間一點點流逝,段言卻依舊沒有醒來,原本平靜的研究員們陸續焦躁起來。
這個項目本來就是一種實驗,段言碰巧能進入謝不驚意識世界,再碰巧能夠出來,他們其實並沒有完全掌握其中的遠離。
這是他們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甚至都沒人知道究竟該怎麼解決。
看著眾人凝重的表情,謝不驚聲音沙啞道:“段言會回來的。”
他身體太差了,光是說一句話就幾乎要耗光了力氣。
眾人一愣,沒想到還要讓一個病人安撫他們。
但奇跡般的,謝不驚鎮定的態度影響了大家,讓大家情緒陸續冷靜了下來。
終於,半個小時後,實驗艙艙門打開,段言在眾人的注視中緩緩走了出來。
“終於出來了!”
“再不醒我們就要打120了!”
“老大你怎麼回事?謝不驚都等你半個多小時了!”
段言立刻走到謝不驚床邊,語調急切道:“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還行,”謝不驚小聲道,“你好慢。”
為了節省力氣,他聲音放得很輕,聽上去軟軟綿綿的,仿佛是在撒嬌。
段言一怔,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帶了點兒特產回來。”
謝不驚茫然的眨了眨眼。
眾人:“特產?”
你明明兩手空空,帶了什麼特產?
然而不管他們如何追問,段言卻緘口不言,反而黏黏糊糊的坐在謝不驚床邊,氣走了組裡好幾個大齡單身博士。
段言通知了謝不驚家人,那頭愣了好幾秒,隨即表示立刻就能趕過來。
等待過程中,謝不驚被送去做了一個身體檢查。
在床上躺了兩年,他身上的肌肉已經完全消失了,幸運的是照料得當,並沒有出現褥瘡、肌肉壞死之類的病症。
“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康複了,”醫生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再適應十幾天,應該就能下地行走了。”
謝不驚:“我的腿也……”
他車禍最先受傷的就是腿,直到現在,他都能記得鋼筋鑽進骨頭中的尖銳疼痛。
“嗯,恢複得很好,沒有一點後遺症。”醫生又說,“按理來說不會影響你滑冰。”
謝不驚鬆了口氣。
段言替謝不驚說:“謝謝你。”
“我又沒出什麼力,”醫生擺了擺手,饒有興致的看向段言,“倒是你,用了什麼方法放謝不驚醒來了?”
段言慢悠悠吐出四個字:“愛的呼喚。”
醫生:“……”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體檢完後,段言等在門外,把空間留給了謝不驚和他的家人。
謝不驚剛醒,還不能說什麼話,家長們都很克製,不到半個小時就離開了。
隻是離開前,在門口拉著段言的手一個勁兒說感謝,恨不得把段言也當成自家的親兒子。
“謝不驚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些都是應該的。”段言笑得客氣,心裡卻在打鼓。
你們要是知道我和謝不驚的關係,估計就不會這麼說了。
“小驚不讓我們照顧,辛苦你多費心了。”離開前,謝不驚母親李思瀾一臉歉意的看向段言。
段言點頭:“交給我吧,你們隨時可以來看他。”
謝不驚一個大男生,自然不好讓媽媽或者奶奶照顧他,他和父親爺爺關係也不錯,但並不是親密無私、可以讓對方照顧他生活起居的類型。
見段言進來,謝不驚輕聲道:“你能幫我找一個看護嗎?”
植物人醒來後,立刻就能吃東西下地走路的情節大概隻存在於電視劇裡。
謝不驚躺了兩年,肌肉萎縮,肢體功能退化,神經反射遲鈍……這些都對他的生活造成了一定影響,短期內需要看護輔助生活。
“可以,”段言點頭,“我可以當你看護。”
謝不驚:“……”
斷言表情認真:“你媽媽離開時,還叮囑我好好照顧你。”
“你……”謝不驚頓了頓,這才說,“你不用工作嗎?”
段言笑了起來:“我都耽擱了這麼久,還差這幾天?”
謝不驚不說話了,隻是仰頭看他。青年視線專注而認真,仿佛在看什麼珍寶。
段言有些不自在轉過臉,淡淡道:“怎麼了?”
謝不驚:“我想洗澡。”
洗澡……
段言心臟瞬間跳漏了一拍,謝不驚讓自己幫他洗澡嗎?
那不就、那不就是……
沒等到段言回答,謝不驚又禮貌的問了一遍:“我想請你幫我洗澡,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