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時候發水痘,一個人在屋子裡,隻一個老媽子陪著他。他發燒,渾身難受,幾次問:“我姆媽能來陪我嗎?”
老媽子告訴他:“夫人沒發過水痘,她不能來。”
那年他七歲。
沒過幾日,他四歲的弟弟也發水痘,母親沒日沒夜守在他床邊,憂心得憔悴不堪。
那是盛長裕第一次見他母親不修邊幅。
他母親美貌,又是大帥夫人,一直把自己打扮得端莊高雅,很少衣衫皺巴、頭發淩散。
那時候他就想,兩個兒子是不一樣的。
她為什麼不敢承認,她心裡懷疑他不是她的孩子?
她為什麼非要在吃喝這些不值錢的事情上,非要把他對齊弟弟?
如此一來,他指責母親薄情,都成了他的錯。
還有一次,弟弟貪玩去父親的書房,偷了布防圖。
外院的參謀們急瘋了,到處找,盛長裕直接去弟弟的院子尋到了。
可父親說:“你弟弟懂什麼?分明是你,偷拿了還嫁禍給他。”
父親要打他,母親不阻攔,也怪他誣陷弟弟。
弟弟反而哭了,說出來是他偷的,還說他從哪裡拿的。
“他隻是不懂事。”母親護著弟弟。
盛長裕挨了兩鞭子,一股子狠勁兒把父親推倒在地。
那時候,他已經知道,拳頭很厲害,可以為他贏得尊重。
不管母親怎麼想,父親確定他是親生血脈,父親不敢拿他怎樣。
盛長裕便放開了手腳,行事越發乖張任性,拚命斂財。
“盜竊”一事後,弟弟生日,母親親手做了雙布鞋。
他看到了。母親乾巴巴解釋:“等你生日,姆媽也會做的。”
他生日到了,布鞋也做了,盛長裕拿了剪刀把它絞碎。
母親氣得大哭。而後十幾年,時不時拿出來講,說他太過於自私,會和弟弟爭寵。
盛長裕第一次和她吵架:“你就承認,你心裡一直懷疑我。你懷疑我是彆人肚子裡出來的。
你要是承認,往後我還敬你。你不敢承認,你就是怯懦惡毒,彆想安生!”
你可以不愛我,但你能不能彆騙我?
你說實話,叫我死心,往後我們各不相欠!
大鬨的結果,是母親哭訴他想法偏激。
母親大吐苦水,說她絕沒有懷疑,還說兩個兒子她一樣疼。有時候對小兒子好,是因為他更年幼,需要照顧。
有沒有,她自己知道,傭人們都知道,她隻騙盛長裕。
父親關了他七天禁閉。
而後那些年,他會為母親偶然的善意而感動,又恨自己軟弱;他恨母親,卻又一生都在追逐她的愛。
他想讓母親高看一眼,又恨她總輕飄飄否定他的成就。
很多知道內情的人,勸他看開,隻兩個人沒有這樣勸過,一個是他的恩師姚劭,一個是他摯友程柏升。
程柏升有兩個姐姐、一個妹妹,是他父母唯一的兒子。他得到太多的愛,可他並沒有叫盛長裕“彆較勁”。
程柏升會說:“這不是你的錯。作為父母,他們是泉眼。他們不先冒出汩汩泉水給你,憑什麼叫你反哺?”
盛長裕沒有得到愛與尊重,又如何去反饋?
他一個人在書房坐到了半夜。
往事如潮水,將他淹沒。
他恨極了母親為了彰顯愛他,塞給他的小禮物:那雙布鞋、那些不值錢的問候,以及,一個正室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