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長裕再次看過來。
他合上書,起身拖了一張椅子,坐到了寧禎旁邊。
他看著她:“彆兜圈子,你想問什麼?”
眸色靜,沒有不耐煩。
寧禎:“督軍,我當初嫁給您,是怕您與我阿爸關係越來越糟糕。一年過去了,我還是不知你們倆可有緩和的可能。
上次徐芳渡說,你記恨我阿爸,其實跟她有關係。她這句話是胡說的嗎?”
寧州同沒打斷寧禎說話。
盛長裕:“不是胡說。跟耽誤蘇晴兒的傷無關,我知道那件事不是嶽父的錯,隻是借口發作。”
寧州同微訝。
這些年,他一直以為自己被記恨,是因為蘇晴兒的死。
外麵也這麼傳。
“……我心裡放不下的,是西濱的事。”盛長裕沉吟良久,像是剖開年久的傷疤,有點心悸也有點疼。
寧州同愣了下,似乎對“西濱”往事有點陌生。
而後才想起。
當年西濱縣還不屬於大帥。它靠近山東,地理位置不錯,又臨海,大帥一直覬覦。
霸占此地的軍閥,勢力也不小。
提到攻打西濱,不到十五歲的盛長裕語氣很輕飄,覺得攻打此地如探囊取物。
那一年練兵回來,大帥叫寧州同帶七千人,順便捎帶上了盛長裕。
夜裡紮營,距離西濱隻五十裡地,盛長裕突發奇想要偷襲。
本就隻是路過,寧州同才是主帥,他自然不同意。
可盛長裕打小一身反骨,他想做誰也攔不住。他瞞著寧州同,調動了身邊的幾十人,去刺殺西濱的守軍將領。
西濱有上萬人駐紮。
盛長裕刺殺沒成功,反而陷在了西濱。他的人逃出來,叫寧州同帶著所有人去增援。
一是沒有命令,寧州同沒資格調兵,他隻是帶隊伍回程;二則他們才七千人,沒有帶任何後勤,根本打不贏。
寧州同嚴厲拒絕了盛長裕。
盛長裕擅自行動,要受軍法處置。
最後盛長裕逃了回來,是他身邊的人用命保他。
他帶過去的五十七人,全部送命。
其中就有徐芳渡的父親。
寧州同聽他講此事,很詫異:“你、你怪我沒增援你?”
增援,無濟於事,反而搭上更多的人命。
寧州同絲毫沒覺得自己做錯半分。他也以為,盛長裕絕對能理解,故而他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盛長裕:“我在二十歲之前,經常會做夢,夢到自己死在西濱的圍困裡。我無數次想,如果你增援我,能否打下西濱。”
“當然不能!”
“福州叛亂的時候,我才確定,的確不能。如果換個諂媚點的人,派人去救我,隻會死更多的士卒。你沒有把我的命看得比旁人珍貴,這是你光明磊落。”盛長裕說。
他抬起臉,看向寧州同,“我罕見吃那麼大的虧,一直不願意承認,是我害死了忠心耿耿的隨從。
我把這件事,全部推給‘你不增援’上,好逃避責任。西濱慘敗,是我的錯,不是你。”
寧州同:“督軍如此自省,我很欣慰。”
寧禎沒想到,盛長裕居然把這事說出來了。
她看向他。
盛長裕回視她。
在這個瞬間,寧禎讀懂了他眼神裡的意思。
他想要和平。
跟寧家、跟寧禎的和平。為此,他願意退一步,甚至付出一切,來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