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對外麵吩咐,“準備飯菜,我們都餓了。”
很快,房間裡擺了一桌。
三個人坐下,程柏升主動問起了程陽。
“……寧州同找到我。他跟我說,他有個朋友是德語翻譯官,有一份文件是他審核的,簽署了督軍轉讓華東四省鐵路權。”程陽說。
程柏升心中發沉:“怪不得他那時候幾次問。”
“他一直打聽,最終他確定了,就開始布局。他問我,敢不敢做一回叛徒,替督軍解決這件事。”程陽聲音輕微。
盛長裕捏緊筷子:“用不著你們做無用功!”
他的軍隊,一樣可以踏平法庭。
“政客想要摧毀的,不是您的軍隊,而是您的聲望。當今天下,早已無強力政府維持統一。如果軍閥背上了‘叛國罪’,一定會被蜂擁而來的人蠶食。
攻打需要借口,這就是借口。我同寧州同說,必須把這件事告訴督軍,但寧州同說,不如將計就計,因為那時候他發現,他的駐地有將領叛變,是針對他的,想要害死他,來挑撥華東四省的關係。”程陽道。
盛長裕臉色難看極了。
程柏升:“我那時候就想,要是寧州同謹慎點,不被算計,寧禎就不會離婚。原來……”
原來他是甘願赴死。
“他跟我說,彆人想要害死他,來撼動華東四省的人心。軍中有威望的,不是他就是江郴,隻有他們倆的死亡有這個價值。
他如果躲過了,江郴未必躲得了。而且,江郴死了毫無意義,他不知道偽造文件一事。
寧州同說,他願意為國捐軀,問我可願意犧牲,替督軍留下一份文件,將來洗刷督軍的名聲,解決督軍下一個難題。
我說我願意,他便叫我先回家,同家裡人告彆。我跟父母說,可能打算結婚,也許你們就以為我中了美人計。”
所以,寧州同選了西濱。
在西濱,程陽可以逃脫;在西濱,可以把德國使團引過來,滅掉他們,讓偽造的文件有了說服力。
程陽提供的這份文件,什麼分裂華東四省後,用一省酬謝德國人,都是假的。
“聞家太子爺在蘇城兩年多,偷到了督軍的私印模板,以及拿到了督軍的簽字。”程陽又說,“不過,寧州同也派人偷到了聞驊的私印模板。”
盛長裕站起身。
他吃不下飯,心中五味雜陳。
他沉默良久,看向程陽:“我此生不設防的人,除了柏升就是你。傳言你叛變的時候,你可想過我的心情?”
程陽淚如雨下。
“寧州同是我嶽父,你就沒想過告訴我一聲?老子在你們眼裡,就這麼無用?”
程陽:“督軍,您不在乎罪名,您知道了肯定是硬碰硬。可寧州同他是年長的人,他見過很多世麵,他知道罪名蓋在身上有多可怕。”
盛長裕轉過身,不看程陽。
“督軍,屬下任憑您處置。”
盛長裕良久,才輕輕歎了口氣:“程陽,我沒看錯你。這三年,你受苦了。”
“督軍,屬下永遠忠誠家國、忠誠您!”
程柏升聽著,眼睛也有點澀。
盛長裕一輩子偏執、愛鑽牛角尖,程柏升卻感受到,他在這個瞬間豁達了。
這世上不止他受苦。
他的嶽父為了他,甘願犧牲;他的副官長程陽為了他,放棄大好前途,做了三年多的野人。
而他的夫人寧禎,為了父親的遺誌,在外三年,成功換掉了當年送往德國的那份政府文件。
此事如今談起來,好像微不足道,可誰都知道難於登天。
寧禎花了多少心血,才達成這樣的目的。
文件出發回國,她知道審判要開始,她也就回來了。
三年,她一直漂泊。
盛長裕不再拘泥於目光向內,隻看到自己的委屈。
在這一刻,他才真正不像他母親,他眼睛看見外麵了。
他應該知道,有人愛他,或敬愛、或情愛,勝過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