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叔,其實你們不信我,我也能理解。二狗就是看你們麵善,知道你們就不是那種窮凶極惡的人,所以願意一會兒等尉遲沅醒了,讓他配合你們離開,隻要你們拿到該拿的東西,上了船,我保證繼續幫你們守著尉遲沅,等你們也給我發了信號,我才帶著尉遲沅出去,出去後,也會讓小侯爺幫忙,讓官府不那麼認真追查的。”顧珠說話的時候,眼瞼上還掛著淚,一麵說,一麵用手背去擦。
聽見這話的綁匪老三蹲下來,拍了拍顧珠的腦袋,說:“二狗你傻啊,你這樣豈不是跟我們算是同夥了?你回去,還能有好果子吃?”
“我就是覺得該幫幫你們,我聽方才那位去世大哥說的話,就知道你們肯定也是走投無路才做這種行當,我們都是窮人,窮人之間若是還不能互相幫忙,那誰還活得下去呢?”顧珠說道這裡,看向綁匪中的老大,“這位大叔叔,我二狗也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人,今日能夠遇見諸位叔叔,也是一場緣分,二狗家中已經無人了,在侯府看著光鮮,實際苦不堪言,願用二狗這條賤命,做些有意義的事情,隻要能夠幫到你們,二狗死也無悔!”
“二狗子!”綁匪老三瞬間抱住手還被踩折了的小朋友,眼淚花子在眼眶裡打轉,轉頭便對老大說,“老大,我嚴思從不做對不起良心之事!你我從前也讀過聖賢書,旱災以前,家中也有婦孺妻兒,我們出來做事,雖然是做的把腦袋彆褲子上的活,但要牽連這麼個好孩子為我們的錢財赴死,我做不到!”
場麵一度靜默,顧珠咽了咽口水,曉得現在最是關鍵了,可不能讓老三真的跟其他綁匪站在對立麵,他得融入綁匪中去才對。
“不,三叔叔你這話錯了,我是自願的,就像你們自願把腦袋彆褲腰帶上一樣,都是為了你們在乎的人,大家都很好,是這世道,不好。”
老三很配合地進入了話題裡,盤腿乾脆坐在篝火旁邊,笑了一下,搖搖頭,歎了口氣,說:“是啊,這世道……狗屁的大興盛世,當今大興皇帝來位不正,這世道,當然也就不如何正氣浩然。奸臣當道,百姓民不聊生,富人吃香喝辣,窮人賣兒賣女,從前俯首稱臣的高句麗與倭寇,近在咫尺的契丹、匈奴,哪裡不是愈來愈不將大興放在眼裡?”
有綁匪接起老三的話,笑道:“老三你又來了,你管他哪個不將大興放在眼裡,與你狗屁相乾,我們呀,隻管報了仇,拿了錢,以後過過自己的小日子便行了。”
嘮嗑氣氛越來越好,顧珠捕捉到‘報仇’二字,悄悄看了一眼還在裝死的謝崇風,雖不想摻和這人亂七八糟的事情,卻抿了抿唇,沒忍住,拿脆生生的音調懵懂提問:“報仇?叔叔你們與那謝崇風有仇嗎?”
這話不說還好,一出口,所有綁匪爭先恐後打開了話匣子。
“不是咱們與那謝崇風有仇,是鳳陽縣全體百姓,都與那謝崇風有仇!”
“沒錯,就是他!”
“要不是因為他,我們縣哪裡死得了那麼多人?!他拿來的糧食,拿都是豬吃的,畜生吃的,他也太黑了!”
“要我說朝廷也是黑透了心的,看他是丞相府的二公子,竟是也不管青紅皂白,上告的一概不管,打死的打死,後來聽說,他居然還辦事有功,得了個什麼加俸的賞賜!”
顧珠小朋友東一嘴西一舌地聽,大概聽了個明白,似乎是某地前些年月出了大旱,那個謝崇風跟著去處理此事,結果分發朝廷糧食的時候,發下去的全是畜生吃的麩糠,就這東西,哪個吃得飽?估計依舊死了不少人,大旱過去後,有不服氣的上告,民告官的話,顧珠從模糊的電視劇裡得知,告狀的草民首先應當就要打個三十大板,這個朝代他不清楚,但應該也是很不容易。
“這麼說來,他竟是該死的。”顧珠又看了一眼那還在裝死的黑衣男人,也不知道當事人聽見這些綁匪這麼說,有沒有想要起來自我辯護一番的衝動。
“豈止該死!千刀萬剮不足以泄憤!”綁匪之首是個雙目混濁的大叔,眉毛掉了個光,皮膚黝黑,風霜寫滿麵頰,思及往事,拔刀便甩過去,那彎刀擦著謝崇風的臉頰劃過,‘鐺’的一聲巨響,插在泥土與石頭的混合地麵裡。
顧珠環視了一下這些綁匪,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在古代這封建、等級森嚴的社會裡,丞相家的二公子辦出了這種賑災拿麩糠給災民吃的事情,絕對不可能瞞住上頭,這裡的上頭,也就是他的皇帝舅舅。
舅舅這人顧珠記得的,印象非常溫和儒雅,哪怕年紀尚且還輕,卻也不是什麼懦弱之輩,即便大餅爹似乎跟他說過舅舅不怎麼能管事,都是相爺從旁協助,那這樣的大災,全國矚目之下,用麩糠救濟,絕對是上麵暗許的,可能是國庫沒錢沒糧……
不過這樣也不對啊,顧珠記得這幾年他在揚州,沒見過災民,也沒聽說過哪裡有災情,家裡吃用一律還是最好的,大家從來沒有說過是什麼短缺過,就算是尋常百姓家裡,也沒聽說過有誰買不起米餓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