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珠結結實實地睡了一大下午,夜裡華燈初上月色籠雪的時候才暖烘烘地醒來,再被子裡眼睛都沒睜開,就含含糊糊地小聲喚道:“想喝水。”
平日裡伺候顧珠小朋友的丫頭名叫小滿,伺候顧珠有五個年頭,曾是公主府大宮女手下的端茶婢女,算得上是有來頭、有身份的姑娘,專門伺候小侯爺的起居,房內更衣梳洗、出門穿戴、日日都須她來點頭,才能拿給小侯爺穿。
今歲十八的小滿姑娘正在床邊的小桌旁納荷寶,耳朵卻是耳聽八方,忽地聽見千工床裡傳出軟乎乎的聲音,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計,端著換了八遍的溫茶便往簾子裡去。
“小侯爺,您醒啦?”小滿姑娘生著一張鵝蛋臉,豐盈漂亮,說話更是像鳥兒唱歌,脆生生地含著幾分甜意,一麵端著水杯過去,一麵撩開厚厚的床簾掛在旁邊的鉤子上,扶起床上的小祖宗便道,“來來來,快喝吧,瞧把您渴的,喝完我就去找駙馬爺,五老爺方才在書房聽郭管事回話呢,現下應該也忙完了。哦,可要吃些什麼?是叫小廚房做些暖和的魚湯還是叫外頭的館子來送?”
顧珠窩在小滿姐姐的懷裡,喝了兩口茶都不願意睜眼,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一腦袋漿糊,聽見姐姐問吃什麼,才有了點兒精神,眯著一雙彎彎的月牙眼,笑著道:“叫館子送吧,雲客來裡有個廚子,做八寶鴨可好吃啦。”
小滿姑娘立即盈盈笑著,點了點顧珠的鼻尖,道:“公主上回來信才說了,叫小侯爺冬日裡多吃些湯湯水水,有營養,也能快快長高,那八寶鴨多膩呀,來來回回請廚子不說麻煩,您這會子肯定餓了,要等一兩個時辰才能吃的八寶鴨哪裡能行?不若今日就叫小廚房的人做個燒鍋子,長安送來的菌子可都還新鮮呢。”
顧珠一聽公主娘的菌子還沒吃完,便不想外頭的八寶鴨了,心裡頗溫暖地睜開眼,讚同地跟小滿姐姐道:“很對,娘說不得今日也吃菌子鍋呢,哎,真好。”
已經對公主娘模樣模糊起來的顧珠小朋友精神起來,伸了個小懶腰,被小滿姐姐拉了拉褻衣裡的紅肚兜,就要下床去。
小滿姑娘連忙製止,說:“哎喲我的小祖宗,您等等。”
說罷,小滿姑娘搖了搖床頭的鈴鐺,外麵立馬進來五名低頭含胸的下人,下人人手端進來一個炭盆子,擺在空間略小的暖房四角,又匆匆出去:“好了,現在從被窩裡出來吧,暖和了才好更衣。”
顧珠乖乖點頭,踩在床上等人伺候,是一副慣於被人服侍的小架勢,看見小滿姐姐從櫃子裡拿出套花裡胡哨的大紅配大綠的衣裳,卻搖了搖頭,說:“晚上了,隨便穿穿就好,不是有件寶瓶紋樣的白衣裳?我喜歡那個。”
其實倒不是喜歡,也不是顧珠不欣賞那大紅大綠的配色,好看是好看,但總覺得自己太顯眼了啊,今天被綁就是因為穿得像個紅包,人家手一抓,就抓住他這個顯眼的家夥啊!
小滿姑娘可不知道自家小祖宗心裡想什麼,笑嗬嗬道:“可彆,那霜色兒的衣裳是夏天穿的,如今正是過年,怎麼也要穿得喜慶些,福氣才越發的往身上聚攏。”
小滿姑娘說完,將那套大紅大綠的八寶紋樣金絲鑲邊小襖子放到了床頭,先給顧珠小朋友給穿好,而後才抿著唇,從床頭的小抽屜裡拿出絹帕包著的長命鎖拿出來,鄭重其事地套在顧珠脖子上,紅著眼睛,哄道:“以後,可不許取下來了,不然、不然下回再出現今日的事情,我可沒法兒給公主交代。”
掛在脖子上的長命鎖是個項圈模樣的大金圈,綴著一個24K純金的大鎖,鎖下吊著八條細細的小鈴鐺,顧珠私下自己掂量過,起碼有三十多克,戴一時半會兒還行,長期戴,他非得得頸椎病不可。
“又不是因為沒戴這個才倒黴的。”顧珠穿上鞋子,走到鏡子旁邊左右看了看,嗯,感覺自己有東北大哥內味了,就差個墨鏡。
“那也不能不戴,公主給您從龍泉寺求過福的呢,龍泉寺坐化的老住持當年可是預言過武靈帝能收複河山的,靈得很。”
顧珠聽了,立即態度三千六百度大轉變:“還有這等事?那以後我可睡覺都不取了!”
身後立馬有爽朗沉厚的笑聲傳來:“什麼不取了?”
顧珠一回頭,便被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屋的大餅爹給舉著腋窩抱起來,樂嗬嗬地坐到大餅爹的腿上。
“爹!”
顧珠立馬像個小考拉抱住大餅爹,大餅爹則首先捏著他的右手小拇指看了看,大概是沒瞧出哪裡有問題,便擺了擺手,對小滿姑娘還有跟著進來的郭管事說:“行了,你們都下去吧,讓廚房準備晚膳。”
小滿姑娘與郭管事算得上是明園的內外兩個大管家,平日裡井水不犯河水,就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此時一塊兒出去,在院子門口卻是互相看了一眼,有郭管事先開頭,極為禮貌地行禮,說道:“小滿姑娘我家爺說有一事要拜托姑娘,還望姑娘答應。”
小滿姑娘看著麵前素來不苟言笑,跟在駙馬爺身邊鞍前馬後絕無二心的沉默郭管事,並不點頭,而是道:“既然是駙馬爺吩咐的,小滿自然是要聽的,隻是不知道是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