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豆坐在家中客廳的椅子上,保持著相同的姿勢已經超過了十分鐘,兩位紳士圍著他研究了半天沒有搞明白,他這算是眼神空洞,還是目光呆滯。
這個人他們還是了解的,他從來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小時候跟著外婆操辦過全村所有的白事,為很多同族的老者送過終,膽子不小,一個人敢半夜到亂葬崗抓刺蝟和野雞,然後還能借題發揮胡編幾個亂葬崗鬼故事把他看不順眼的班長嚇得尿了褲子,後來跟刑警監獄死刑犯打交道,棺材和死人都見識過無數次,他親自整理屍塊的過程比法醫還要細致。雖然他的身體也分泌腎上腺素,可是他的汗毛自從立起來之後就沒有倒下過,所以,如果說他是驚嚇過度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在以前的三十多年中除了勞累過度出現輕微貧血症狀而頭暈之外,他都是在所有昏厥的人麵前最清醒的那一個。他在體育方麵也非常的出類拔萃,鑽研過,練過的武術不下十種,他正常心率都比彆人低很多,就是說他很少激動,很少癲狂失控,本身是一個意誌力很強大的人。
這個人現在就坐在他們麵前,臉色蒼白,雙目無光。
“我不是死了嗎?”沒有看到他嘴皮子動,他卻突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嘿嘿,兄弟,死可不容易。”牛眼睛說道。
“是滴是滴,活著不容易,死也沒那麼容易。”長臉說道,“你即使想死,也得問問死神是否答應,作為一個律師你肯定知道,凡是欠了一身債務的人,想一死了之,那是不可能的,小鬼都會把你拉回來。”
一聲深深地歎息,巴豆轉過身來,眼睛裡有了內容,隻是非常冰冷:“債務?笑話,我巴豆什麼時候欠過彆人的債務?”
“不要這麼肯定,兄弟!欠父母的債還了嗎?還有兄弟的?朋友的?想一想,你現在一走了之,十惡不赦,其罪過半。”倒黴神指著門後的一把傘說道:“這把傘是一樓老太太的,有一天下雨借給你的,你還了嗎?這都是債。”
“老太太去了養老院,後來過世了,怎麼還?不過,我幫她跟兩兒一女要過養老費,這把傘就算是一種紀念吧,我跟老人之間是有感情的,現在還很懷念她老人家……不過話說回來,你們是不是想要跟我玩個遊戲,讓我猜猜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我對你們特俗的癖好深感厭惡,兄弟?好一個兄弟,那麼,請看著我的臉,兄弟,我現在告訴你們,我臉上所有的器官,每一個器官都對你們深感厭惡。你們是不是總是喜歡把自己親手埋葬過的人再從腐爛的棺材裡扒拉出來,然後以彈奏古琴的節奏鞭屍?或者像現在這樣,對一具屍體進行某種非人的羞辱……。”巴豆說道,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殺氣。尛說Φ紋網
“有些事情你也要坦然麵對才好,雖然你想死沒有那麼容易,可是,死了就是死了。”聞不言說道,“即使以司法解釋的邏輯,死也有幾十種說法,您說對不對?至於我們的癖好,嘿嘿,顯然不能以人的思維來評判。還債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你仔細想一想,這把傘的債務難道就是一把傘這麼簡單?假如沒有這把傘,你渾身被雨水澆透,著涼感冒,由於工作忙,你隻磕了幾粒藥片,身體終日的超負荷運轉,導致免疫力下降,發燒又引發肺炎,不得不住進醫院,花費了一大筆錢不說,還耽誤了工作和生意,身體又經曆了一場磨難……你仔細想一想,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善意都在不經意間為彆人消除了一場災難,是不是?你認為這個人情債應該用什麼來償還?”他不慍不火的說道。
“在你們的眼裡這是債?”
“當然,如果進入司法訴訟程序,一切都是債,法律難道不是以這種方式來解釋的嗎?我們當然有我們的機製,有我們的釋義,乃是人間至理。”
“好一個大言不慚的道理……。”
“你讓我無法分辨殺氣和怨氣,你現在是不是非常糾結?”言不語說道。
“怨氣?”巴豆眯了眯眼睛,“在我以往的人生當中,我所能感受到的所有怨氣都來之於弱者,難道我會是一個弱者?我是一個弱者嗎?作為一個律師,從來都是受求於人而不求於人,我怎麼會是一個弱者?可是……我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巴豆晃了晃腦袋,“那好吧,我們起碼也做了幾個小時的兄弟了,能否討教一二。”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們是誰?”
“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不勉強,作為一個律師,我能夠為你們提供的服務不取決於你們願意讓我了解多少。”
“哈哈,好一個大律師,這麼狂妄。”
“你們應該清楚,律師就是嘴硬。”
白衣服紳士一般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道:“嘿嘿,你不問,我卻偏要告訴你,我是倒黴神,聞不言。”
“我是夜遊神,言不語。”黑衣服把眼睛眯了眯,老夫子一樣晃著腦袋說道。
“哦?神?”
“那當然,這裡是我們倆管理的世界,所有非正常死亡的人類都要經過的世界,他們在這裡將遭受到一次審判和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