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鳶把大公雞放回廚房,然後兩人進了堂屋。
今天是蘇家親生女兒搬回來的大喜日子。屋裡屋外,早被打掃得煥然一新。
堂屋桌上還擺著果盤和瓜子,重視程度不亞於領導視察。
見蘇鳶的目光落在那處,張蘭娟摸了摸鼻尖,解釋道:“小雪是在農村長大的,沒吃過什麼好東西。我在你屋拿了五顆酒心巧克力,就隻拿五顆,你…不會生氣吧?”
那酒心巧克力是傅墨白從南方寄來的,蘇鳶一直沒舍得吃。
此時此刻,她隻覺得氣血上湧,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即將破土而出。
但一想到這個家對自己有養育之恩,又瞬間熄了火。
“媽,您下次拿我的東西,能不能提前知會一聲?”
看出她不會比較了,張蘭娟立刻笑意盈盈,點頭應下,“我下次一定注意!等你大哥去南方出差時,我讓他買盒巧克力還給你。”
這隻是在畫大餅而已,蘇鳶壓根沒聽進心裡。
就在她準備回臥室休息的時候,張蘭娟忽然拉住她的手,軟聲商量:“鳶鳶,你哥他們都很忙,指不定幾點回家呢。小雪是第一天搬來住,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接她吧。如果連你都不去,我怕她會胡思亂想。”
蘇鳶一怔,下意識問:“她會胡思亂想什麼?”
“她會……她……”
張蘭娟吞吞吐吐半天,才慢悠悠地回答:“她在農村長大,以前吃了不少苦,其實那孩子挺敏感自卑的,更需要家人的關懷。我可憐的女兒~咱們……咱們都欠她的。”
說著,人已經眼圈通紅,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看到這一幕,蘇鳶的內心深處劃過一縷酸澀,這是她第一次見母親為兒女們落淚,卻不是因為她。
思忖片刻,她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才行。
於是,做了個深呼吸,正色說道:“媽,您最後一句話說錯了,我不欠她的,我也是受害者。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隻有姑姑知道真相。姑姑到底什麼時候回京?”
張蘭娟聽了先是一愣,隨即麵露無措。以前的蘇鳶雖清冷卻不強勢,可現在卻有點變了,讓她覺得陌生。
平時家裡的大事小情,都是她男人說了算,包括子女的教育問題,也是她男人一手抓。
前幾天她男人去了東北並不在家,眼下遇到棘手的問題,就有點抓瞎。
思來想去,張蘭娟回答道:“你爸去找你姑了,估計他倆很快就能回來。到時候,一定能真相大白!鳶鳶,剛剛那話,是媽說得不對,你彆多想。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親閨女,這一點是永遠不會變的。”
她越說越急,目光更是情真意切。蘇鳶看了不免動容,可又清醒地知道:這個家,以後不會再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也許是心虛使然,到最後,張蘭娟沒強求蘇鳶陪她去接人。
坐公交車從部隊大院到火車站,來回要兩個小時。
在這兩個小時裡,蘇鳶寫了一封很長的信,打算明天送去郵局。
之後,便坐在床邊望向窗外,愣怔出神……
最近這半個月,她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來,她不是害母親大出血的早產兒,而是與這家毫無血緣關係,鳩占鵲巢的養女。
思及此,她除了傷心難過,多少還有些慶幸。慶幸當年,不是自己害得母親難產大出血差點死掉。
畢竟多年以來,凡是親朋好友,每次看見她都會反複念叨此事,並告誡她,要懂事要孝順,要對得起母親的舍命付出。
這是壓在她心口的一塊大石,現如今那些負罪感終於可以消失了。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飄遠的思緒被窗外笑聲所打斷。蘇鳶聞聲望去,是張蘭娟領著親生女兒回來了。
隻見她笑容燦爛,一手拎包一手挽著對方胳膊,十足親昵。
那是蘇鳶從沒感受過的。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血緣是很奇妙的東西。原來不是母親不善於表露愛,而是吝於給她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