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人開恩...”張有才朝著陳操跪下行禮,然後伏身而拜。
天色已晚,即便到了南京城也進不去,陳操於是帶著人去了客棧休整,然後派人回南京通知韓時中,命他一大早來江寧。
“趙信,我記得你曾說過找青皮威脅恐嚇過,還有沒有消息?”陳操放下碗筷,沉思著。
趙信起身拱手便離開客棧,半個時辰後,抓了一個當地的青皮,那青皮進門見著一個穿著紅袍的錦衣衛千戶官,當即便嚇得屁滾尿流,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給陳操磕頭。
“行了...”陳操心中有些煩悶,盯著青皮道:“說。”
青皮抬頭,顫聲道:“問大人安,小的吳青,江寧縣人,是當地幫派的小頭目。”
“地痞就是地痞,敢在大人麵前裝大,老子定然卸了你的腿。”趙信怒斥道。
吳青嚇得趕緊又是磕頭,然後才道:“通稟大人,小的奉趙大人命令,四下打聽張七一家的下落,他們一家人走的匆忙,小的打聽多時也沒有消息,不過小的曾聽張十四在賭坊偶然談起,他們家有一個大姑住在上元縣,若是他們沒有路引,很有可能便是去了上元縣投親去了。”
“大人,”趙信拱手道:“屬下曾經查問過江寧縣戶房,他們並未給張七一家開具過路引。”
“嗯..”陳操摸著自己的鼻頭,搖頭晃腦像是在讀書一樣:“明日一早就去上元縣,你現在即刻去縣衙戶房,查詢一下張七的祖上的家眷,然後再把司吏以下人等全部捉拿,不交代的就用刑,隨你怎麼處置。”
趙信皺眉,貌似明白了陳操的意思,抱拳後不吭聲的便離開了客棧。
...
上元縣與江寧同城而治,秦淮河北為江寧,南為上元,下轄諸多村鎮,明初上元附郭南京城,中期劃分與江寧同縣。
路引在明末雖然形同虛設,但卻始終製約著窮苦百姓,對於張七這種奴籍身份來說,路引必不可少,雖然上元與江寧同縣,但過河之後便是諸多鎮子,光是巡檢司的設卡巡查之地就有十餘處,張七若是沒有這種路引,不可能過河安全去到上元縣。
陳操睡了大概兩個時辰,趙信便掌燈進入客棧叫醒了陳操,然後將所得的消息一一彙報,南京城門開的早,高崇從江寧到南京這十幾裡的路隻用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叫上韓時中後便返回了江寧。
“大人,”路上韓時中已經從高崇那裡得知了陳操現在的處境,況且,在宋澈案子了結後他便一直在查陳操給他吩咐的事情,總算不負厚望:“大人,屬下打聽到張七一家出現在上元縣,而後離開,隨後經過多方查找,終於發現他們的蹤跡。”
“嗯...”陳操沒有抬頭,隻是將茶倒入茶杯。
“就在江寧東北的淳化鎮。”韓時中補充道。
趙信也道:“大人,老韓說的 沒錯,屬下用刑之後,戶房的小吏承認給張七一家開具過路引,目的就是上元。”
“這張七不過是一個奴仆,這麼聰明兜了一個圈子然後又回江寧,看來背後真的有人再給他安排。”陳操喝下早茶,然後站起身:“江寧戶房司吏全部扣押回玄武巷,其餘人等,一同前往淳化鎮,我倒是想看看,這張七怎麼個聰明法。”
淳化鎮北邊四十裡便是鐘山,鐘山下便是孝陵衛駐地,涵蓋在南京城管轄範圍內,鎮子很大,有鎮民三萬餘,巡檢司兩處,負責淳化鎮的治安。
鎮子北邊的賭坊內,張十四正在豪賭,今天他已經輸了三十兩銀子,若是從他的出身角度來講,這些銀子不僅可以給他娶妻生子,還可以富足的生活七八年,然而他卻在一個時辰不到輸的精光。
“十四,你的銀子可沒了啊,若是不夠,快些回家支取,否則就沒你的位置了。”莊家打趣的說著,張十四雖然出身不好,但有錢,隻要你有錢,就是乞丐這些人都會把你招呼的跟祖宗一樣。
“甚麼東西,老子我今天輸了三十兩,你還怕老子沒錢給?”張十四顯然輸紅了臉,不禁大喊道:“快些借銀子給老子,老子翻了本就還你。”
莊家眼神鄙夷的看著張十四道:“你今天輸了這麼多,你家裡還有錢嗎?你彆把自己的婆姨都給賣了吧。”
哈哈哈...莊家的話惹得一眾賭客哈哈大笑起來。
“笑話,”張十四紅著臉,有些生氣道:“南京太仆寺少卿顧大人可是老子的主子,老子有的是錢,你們彆瞧不起人。”
官身就是好使,莊家見張十四出手闊綽,又把南京高官給搬了出來,怎麼的也相信了幾分,於是給張十四借了十兩銀子,讓他接著賭。
“快去告訴總旗大人,找到張十四了...”一名賭客走出賭坊,朝著街邊的一個閒漢小聲說著。
張七一家從上元縣他姐姐家裡回去後,便被安排到了淳化鎮住著,這裡靠近孝陵衛,治安也不錯,張七自從事發之後,得了五百兩銀子,然後便舉家離開,過起了隱形富家翁的生活。
然而,奴籍就是奴籍,即便這麼有錢了,張七還是在淳化鎮邊上買了一個農家小院子,開了兩畝地,過著貧苦生活。
生活總是不如意,一向老實的張七卻有一個好賭的兒子張十四,若不是為此,他也不可能幫著彆人把自己的主子少爺給賣了。
張七的老妻正在門前自留地種菜,陳操一行已經抵達,帶他們進來的還是當地巡檢司的人。
“大人,這裡住著的就是縣城來的人,好像就是姓張。”巡檢司軍士朝著陳操拱手說著。
張七一家就是江寧縣人,不需要路引,要查張七這個外來戶,去巡檢司問一下就清楚,陳操站在婦人麵前,看著院子裡正坐著一個老漢,看樣子在睡覺。
趙信上前,冷聲道:“張七,你的事發了,跟我們走一趟。”
張七的老妻渾身顫抖了一下,冷不丁的便倒地暈了過去,院子裡的張七騰的一下站起身,見著身著各個顏色袍服的人挎著刀站在門前,情知事情已經敗露也不敢做什麼抵抗,軟塌塌的躺在躺椅上,等著人來抓他。
“你兒子呢?”趙信上前,冷聲看著張七。
張七搖頭:“回大人,我不知道。”
不多時,一名緹騎快步走進院子,在趙信耳邊小聲說著,趙信點頭,朝著陳操拱手:“大人,張十四找到了。”
陳操再轉頭看張七時,發現他的臉比之前白了更多。
...
南京城內,顧麟生與趙成正在對飲,他們心情看起來不錯,不時吟詩作對。
“趙兄,我就說嘛,事情簡單的很,若是估算不差,三天內張大人就到了,到時候,陳操必死無疑,她那妹妹小弟我準備保了,至於那李逢春,就交給趙兄你吧,反正你對她情有獨鐘。”
“哈哈哈...”
...
陳操回南京正在緊鑼密鼓的安排,連家都沒有回,兩天後,張問達的座船抵達龍江口,一行人上岸後直到傍晚城門關閉之前才抵達南京城。
迎接的官員包括南京守備魏國公徐弘基及南京六部諸衙門官員,張問達乃京師吏部尚書,位高權重,天下官吏任命均出其手,這些在南京養老的官員想要再次升遷,還得靠張問達這個吏部尚書辦事。
第二天,南鎮撫司下達命令,暫停掌刑千戶陳操一切職務,待罪家中,不時,應天府通判黃成先下獄問罪,北城兵馬司指揮使劉平待罪;午後,南京國子監監生兩百餘名走上街頭,聲援已故監生張亮,國子監教授呂溫親寫橫幅一行,上書‘官官相護、草菅人命’。
第三天,因國子監出麵,外加兩百餘監生的遊行,最終發展到上元、江寧兩縣讀書人共計九百五十人於南鎮撫司衙門口示威,聲勢浩大,南京諸部衙門感到無上的壓力,特彆是守在南鎮撫司的錦衣衛,這幫讀書人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過,平日裡作威作福的勢頭完全沒有,甚至一人手裡拿著盾牌,防止從暗處飛來的臭雞蛋和臭襪子,隻要不越過黃線,錦衣衛也不敢拿他們怎麼樣。
南京學政秦為民大感惱火,他麵前坐著京師吏部尚書張問達以及南京禮部尚書周嘉謨:“兩位大人,下官實在是沒辦法,監生太多,況且都是我輩讀書之人,下官攔不住啊。”
“哼...”張問達左側位站著的一名中年綠袍官冷笑一聲,然後道:“本官都察院禦史高宏圖,想提醒秦大人一句,那些監生不算也就罷了,呂溫一個教授不好好教諭,反而火上澆油,這件事情若是處理不好,回京之後,本官定要在陛下麵前參你一本。”
秦為民汗出如油,不停的擦拭著,麵前這個禦史雖然官職不過七品,但就是這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權利卻非常大,李如柏就是被這些言官給逼死的,想到這裡,秦為民咽了咽唾沫道:“諸位大人,下官以為,還是儘快重審張亮一案,也好給這幫人一個由頭。”
“大人,大事不好...”一名值守的衙役快步走進大堂,朝著正中主位的張問達拱手道:“啟稟大人,示威的讀書人與國子監的監生想要衝入南鎮撫司,與值守的錦衣衛大打出手,魏國公已經調五城兵馬司的士卒前來鎮壓。”
張問達噌的一下站起身,發生衝突,不管哪一方出現傷亡,這次事情就大了:“快拿我印信,告訴魏國公,切莫傷及無辜。”